第三百三十七章 升降梯上
在外城的石窟里，周晨看着阿胜搬开了墙角的一块石头，从石头底下拿出一个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白色的短衣轻甲，这是渊心城守卫的衣服。
阿胜穿上守卫的衣服后，带着周晨一起出了门，他们走到了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场旁边。
内城的垃圾最终都会运送到这里，垃圾场里的工人会把可回收的垃圾挑出来，送到回收工厂。
剩下不可回收的垃圾，都会在焚烧炉里焚烧过后，倒进底下的无底深渊里。
而在垃圾场的旁边，也有一个上了锁的，同样通向内城的升降梯。
阿胜带着周晨若无其事的对升降梯旁边的守卫打了个招呼。
守卫立刻动手打开升降梯上的锁，并且通知内城的守卫启动升降梯。
周晨站在升降梯上，对身旁的阿胜说道：“这些守卫也是内城人吧？他们也是你组织中的人？”
阿胜：“没错，不过他们中大部分是外城出身，赚够了钱，在内城定居的人。”
周晨：“既然已经从贫民窟爬出去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冒险加入你们？”
阿胜：“刚才底下的那个守卫，名字叫丘。”
“三年前，他攒够钱，带着全家一起住进了内城。”
“不用每天踩着那晃晃悠悠的吊桥，不用冒着危险吊钢丝下深渊采矿，也不用担心孩子未来会成为像他一样的矿工，过着他曾经过的苦日子。”
“很简单的愿望是吧？”
周晨：“他的愿望没实现？”
阿胜：“怎么可能，在内城他的愿望都实现了。”
“他不用每天都担心自己或者家人会死在脚底下的深渊里，但……他要担心一些别的东西了。”
“比如一日三餐。”
“虽然外城市场里只有几种比较廉价的食物贩卖，但也因此矿工们靠着采矿的收入，供一家人吃饱饭虽然不算容易，但也不会天天饿肚子。”
“但内城就不一样了，那座美丽的不夜城里，可不会卖砖头一样硬的干面包、吃起来口感像干树皮的巨蜥肉，还有那又苦又涩的食用仙人掌。”
“内城的商品更丰富，但也更昂贵。”
“但他的收入，却没有以前高，甚至还降低了一点。”
周晨：·“为什么？”
阿胜：“矿工下矿有生命危险，守卫只是站岗放哨，没有生命危险，薪水少一些难道不正常吗？”
周晨：“话虽如此，但也不能让他们连饭也吃不饱吧？”
阿胜：“这就得问管理守卫的议员们，怎么分配渊心财政支出里的城防支出了。”
“不过丘也不是没想到办法，既然他一个人工作养活不了一家，那就让老婆也出去工作不就行了吗？”
“这也是升到内城当守卫的外城人都会做的选择。”
“在外城，女人下矿也赚不了多少钱，而且外城的路比较危险，所以大部分人家都会让妻子留在家里看孩子，以免孩子出事。”
“内城就没这些顾虑了，那些女人可以离开家出门工作。”
周晨：“从来没有工作经验的家庭主妇，能找到工作吗？”
阿胜：“住家保姆，给主人家做饭、打扫屋子、看孩子。”
周晨：“能当保姆吗？有钱人不都挺挑剔嗯吗？”
“怎么可能是给城里的那些有钱人服务。他们的服务对象是城里的那些稍微有点闲钱的普通人。”
“对服务没那么挑剔，但又舍得花点小钱让自己生活过得更加轻松的那批人。”
“他们也不用给这些出身低微的保姆特意准备房间，只需要在家里的某个地方腾出来一个能放下一张床铺的橱柜，或者杂物柜就行了。”
“丘做着守卫的工作，每天拿着不如当矿工时的薪水，有时要连着在岗位待上好几天。”
“他的老婆住在别人家当保姆，一个月只能回来一天。”
“他转学到内城的学校里的孩子，跟不上内城的课程，而且每天因为出身遭人白眼。”
“曾经那个每天晚上坐在一起，借着屋外的灯光，吃着那些干硬、粗糙、廉价食物，幻想着内城美好生活的一家三口，到了内城后彻底变了副模样。”
“他们一家人能见面的次数变少了、脸上的笑容变少了、彼此间的沟通变少了。”
“随着这些一起减少的是幸福感。”
“反而痛苦油然而生。”
阿胜抓着升降梯的栏杆看向底下的丘，问周晨道：“你知道最让他痛苦的是什么吗？”
周晨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阿胜：“是没有希望。”
“在外城的时候，无论他多苦多累，但只要他看见头顶上的内城，他就有希望。”
“在外城时，他相信自己能够改变现状，但在内城他看不见一点希望。”
“我遇见他的时候，是在内城的一家小酒馆。”
“酒精，这种行走在深渊旁的外城人碰不到的东西，在内城就是他最好的麻醉剂。”
“当时的他浑身都是劣质酒精和汗液的臭味，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周晨：“所以你就给他了希望？”
阿胜：“希望不是别人能给的东西，我只是教他怎么能找到希望。”
周晨：“值得拼上性命？”
阿胜：“在外城每一次下矿都是在拼命，为了一家人几天温饱拼命，和为了为了一家人、一城人的未来拼命。”
“哪个更值不是一目了然吗？”
周晨本来想对阿胜说，一旦他们失败，那许多人注定要白白死亡。
但看着阿胜那坚定的眼神，他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阿胜怎么可能没想过失败的代价呢？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踏上了这条无比艰难的路。
周晨也不知道阿胜的选择是否正确，但身为外人的他也没有能评价这一切的资格。
升降梯在内城和外城中间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阿胜说道。
周晨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类似于实验室的建筑，周围只有一片光秃秃的石壁。
阿胜：“外城没有直达那个地方的升降梯，这是离那实验室最近的升降梯了，接下来的路，我们得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