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去处
珠雨注意到了一直在她身后踌躇不前的楚灵玉，她拿起放在她旁边的一坛子酒，扔给了楚灵玉。
“好久不见了小家伙，会喝酒了吗？过来陪姐姐喝一杯。”
楚灵玉抱着珠雨扔过来的酒坛，坐在了珠雨旁边。
她们前方是已经被抽干的明月酒池，那些明月酿现在还积在春风楼的地上，此时这里只有刚刚渗出的一层浅浅的酒水。
珠雨望向远方，把脚伸进酒池中，像曾经踢打着酒水一样，踢打着空气。
楚灵玉看着珠雨的侧脸，打开酒坛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从来没喝过酒的他被这一口烈酒辣的咳嗽连连。
不过这口酒也让他鼓足了信心，他神色愧疚的开口道：“珠雨姐，我……”
“你可别说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如果当年出去的不是你，我现在也不可能有自由，不是吗？”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没必要愧疚，我所经历的事，只不过是这座岛上的大部分女人都要经历的事。”
珠雨举起酒坛，碰了下楚灵玉抱着的酒坛。
楚灵玉抬头，看见的是珠雨温柔的微笑。
珠雨仰头，喝光了手中酒坛里的酒，然后将空酒坛甩进了空荡荡的明月酒池里，把酒坛摔的四分五裂。
她看着远方摔碎的酒坛，双手拄着脸，说道：“虽然有时候我还是会嫉妒能够逃出云仙岛的你，但十一年前有人能把你带出去实在是太好了。”
“你应该只知道你从记事起就呆在云仙岛吧？”
“这样的女孩有不少，当她们还是襁褓里的婴儿的时候就被带到云仙岛，所以她们的记忆里没有家、没有父母，只有云仙岛。”
“你应该觉得你也和她们一样吧？”
楚灵玉心中好像有了种猜想，但还是说道：“难道不是吗？”
珠雨：“当然不是，带到岛上的都是女孩，进来的第一步就是验身，怎么可能让你一个男孩混进来。”
“而且就算是冬雪楼里的神女，也是从在小四季培训的女童中选择的，只不过别的楼选的都是十岁以上的，只有冬雪楼选的是五六岁的女童。”
“而你从没去过小四季，一直在冬雪楼里。”
楚灵玉：“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珠雨：“你是在冬雪楼里出生的，你的妈妈是冬雪楼里的一位神女。”
“她是曾经冬雪楼里的花魁，你能长这么好看，也是遗传的她。”
“她是整个云仙岛上最美的女人，我和若霞看见她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以后要是有她这么漂亮就好了。”
“而她不仅人美，心也十分善良，平时都是她护着冬雪楼的姐妹们，我那时调皮，要不是她护着我，我可能早就被扔到秋月楼或者春风楼去伺候男人了。”
“有一天，她和我们说她怀孕了。”
“在这个没有男人能进来的冬雪楼里，她怀孕了。”
“当我们知道这消息时，她的肚子已经变得又大又圆，而三天后，你就出生了。”
“而在此之前她的肚子还十分平坦，没有一点怀孕的迹象。”
“我们谁都没有接生的经验，但你妈妈好像早有准备一样，指导着我们接生，最后有惊无险，你平安诞生了。”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她看向你的目光，温柔、慈爱……不，是比这些词所描述的更具包容性、也更温暖的目光。”
“我嫉妒你，我感觉你从我身边把她抢走了。”
说这句话时，珠雨板着脸看向楚灵玉。
楚灵玉听着这些自己从来不知道的过去，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当他与珠雨对视时，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
珠雨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捂着肚子笑了好久，甚至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用手指拂去眼角的泪水，说道：“就是这个表情，从小你就这样。”
“你那时候不会说话，连走路都不会。只要你妈妈离开你时间太长，你就会大哭。”
“而她回来抱起你之后，你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用你妈妈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除了哭之外，最会的就是道歉。”
“要你妈妈抱你的时候你会露出这种愧疚的表情，好像是为打扰她而道歉。”
“如果我当时在你妈妈旁边，你也会对我露出同样的表情，好像是在为你突然抢走她而道歉。”
“其实我还挺喜欢你这样的，因为我会感觉你在承认我可以像你一样，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她身边感受她的母爱。”
“所以你才会在抢走她的时候，用表情对我表示道歉。”
“但你妈妈不这么想，她对此非常担心。”
楚灵玉一愣，问道：“担心什么？”
珠雨：“担心你长成现在这样，动不动就露出愧疚的表情，有事没事就向人道歉。”
珠雨伸出双手，捏着楚灵玉的脸颊使劲向上提，提出一个夸张的笑脸。
“你妈妈说，当人接受别人的帮助后，往往会有两种不同的表现，一种是愧疚、一种是感激。”
“觉得愧疚的人是孤独的人，是沉浸在过去无法前进的人。”
“他们无法前进，别人停下帮助他们时，他们会觉得自己耽误了别人前进的脚步。”
“而觉得感激的人则完全相反，他们会一直向前，所以当有人停下脚步帮助他们时，他们会坦率接受。”
“因为他们会与帮助他们的的人互相扶持，一起前行。”
珠雨揉了揉楚灵玉的头发，说道：“她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孤独的人，她希望你可以坦率的接受别人的爱，同样也可以坦率的去爱别人。”
“她在病逝前，把两岁的你托付给我和若霞，而我却没有一直陪在你身边。”
“但看见现在的你，我更加确信了我当时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因为有那个决定，才有现在的你。而你，带给了我期盼多年的自由。”
“谢谢你，让我自由。”珠雨一字一句，无比认真的说道。
而楚灵玉将道歉的话咽回肚子里，把眼角的眼泪也一同憋了回去，用微笑的表情说道：“珠雨姐，谢谢你曾经把获得自由的机会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