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女人战战兢兢地跟道士讲了事情的经过,道士断定这猫必定成精,待他做法拿下。
初九听到声音懒洋洋地掀开眼帘,瞳中光芒一闪便知他高低,并不把那老道士当成威胁,只是忽然觉得没意思了,于是蹭了蹭脑袋,起身自行离开了。老道士还待追他,很快就被他甩掉。
那村子本就偏僻,这一走就走到了荒郊野外,杳无人烟的,十里八方连声狗吠都没有,初九本想找个山洞歇一晚,忽然听远处传来一阵车马轱辘声。
三辆马车排着队驶过来,看样子是举家迁往南方,初九正想去南方看看,于是就上了其中一辆的马车顶。
夜色越来越深,一行人马不停蹄地根本不打算下来休息。行至深夜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初九尾巴晃了晃,好像是不喜欢自己雪白柔软的毛被打湿,于是悄声钻进了马车里。
这是初九遇到过的最善良的女孩。
只是善良和美好在这个乱世,从来就是易碎品。
马车里的女孩没有睡,抱着一个布偶缩在一角,似乎是在害怕,看到初九进来没有被吓到,只是愣了愣,见初九安静地趴在对角打瞌睡,便忍不住靠近。
她没有碰初九,只是坐得离他近了些,没多久竟然在颠簸中睡着了。
之后初九被这家人带到了南方的一户院子里,初九才知道他们家是落魄的旧贵族,家产被抄后不得不举家搬来南方。
女孩叫静翕,及笄年纪,从小体弱多病,刚开始静翕把初九抱下马车时,他爹还不同意留下他,说静翕肺不好,猫又爱掉毛。
但这家人都很疼这唯一的女儿,静翕再三恳求就让初九留下了,起初家里的丫鬟仆人还对初九挺好奇,想逗逗这只小奶猫,但他们发现这只猫并不爱亲近人,那眼神又冷漠得很,小姐平时都抱不到他,久而久之大家就不管他了。既不让人摸也不让人逗,那些仆人就耍滑都不喂他饭。
初九本身也不吃他们给的饭,并不理会他们,但静翕总是很着急,怕把小奶猫饿出病来,总是想方设法地变着花样给他投喂,终于发现这小祖宗对牛奶很感兴趣,于是总会求他爹每日下午去农户家买些牛奶回来。
她爹拒绝不了她女儿,还是每天都会弄牛奶,大概过了个半年,老爷子发现女儿寻遍名医都治不好的病竟然开始好转,总是萎靡的精神也越来越好了,不由得奇怪又高兴。
初九不是大夫,自然治不好静翕的病,也不能给她改命,他只是每天喝牛奶的时候把自己身上的灵力传了些给静翕,让她减轻一些症状,气色好一些。
大夫来看也纳闷,分明那病根子还在哇?怎么小姐身体里就是有股生气,生生地盖住了那些病气,整个人精神焕发,皮肤更是红润细腻。
老爷子送走大夫,回头就看到正趴在院子里那颗枣树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的小白猫,鬼使神差地走到树下近距离观察,谁知那小白猫忽然就睁开眼睛,雾蓝色的眼珠子中间镶嵌着锋利的竖瞳,看得他莫名脊背发冷。
自那之后老爷子就多留了心观察初九,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初九经常不在家,深更半夜才回来,回来后一身白毛染上了鲜血,第二天又恢复了干净,他不跟家里人亲近,别人投喂他也不理,只有静翕偶尔能把他叫下来喝牛奶。
除了外出的时间,大多数时候他就躺在那颗枣树上晒太阳,静翕就坐在枣树下静静地看书或者烹茶。
直到有一天老爷子偷偷从墙外看到,那树上已经没有了小白猫,而是趴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童,男童一头银发,软乎乎的小脸儿皮肤白得几近透明,浑身上下像是蒙着一层莹莹白光,根本就不是人类,他女儿还坐在树下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静翕感觉身体好了不少后曾到过枣树下,自言自语一般对初九说自己知道是他在帮她,外面世道乱,是他在默默保护着这个家,否则他们一个北方来的落魄贵族,人生地不熟,瘦死也有些盘缠,早就被土匪强盗盯上了,说了很多谢谢的话,又跟他讲起自己的小时候贪玩总惹母亲父亲生气的事。
初九好像觉得有趣,变做小孩子的模样坐在她身边。静翕这姑娘看着弱小,其实胆子比一屋子人都大,就像那天突然看到初九从马车顶跳进来不喊不叫时一样,看见小白猫变成了人反而弯眉笑了。
这一眼把老爷子吓得不轻,他扶着墙支撑自己,眼珠子四处搜寻,找到一根棍子便抄在手里想要冲进去,但一想到那树下一大一小安静到美好的画面,刚迈出两步的脚又停住了。
他漆黑的眼底似乎闪了闪,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扔掉了木棍,转身离开家门。
两天后老爷子再次回来,身后跟着一个青年。初九之后才知道这个青年是一个道士,比之前那个老道士年轻,道行也更高,据说是来自一个在人间威望很高的正统道门。
就是这么一个修为不算高深的道士,成为了他噩梦的开端。
老爷子活了几十年见多识广,阅历很深,知道初九这样的已经不是普通的小妖怪,对许多道士来说很有价值,于是他找到了这个人,向他狮子大开口,让她彻底治好女儿的病,就把猫妖卖给他。
道士也不是神仙,要把一个从小顽疾缠身的人治好,无异于跟地府抢人,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爷子只是抱有一些希望,谁知那道士见到初九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初九还不知道他们的交易,一开始以为这青年是郎中,是来给静翕治病的,而且神奇的是,这郎中给静翕看病下药后,静翕居然真的好起来了,不是初九渡灵力的那种表面的好,而是真的洗精伐髓一般的好起来了。
初九为静翕感到高兴,可谁知转头老爷子就把静翕关了起来,叫人围住了自己,拿了些网啊绳子啊想要抓住他。
他这时才看清了老爷子的目的,看到他那个害怕又冷漠的眼神,初九忽然觉得时候到了,每当他在人类眼中看到这个眼神,那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
刚要离开,他忽然被一道力量钳制住,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金色的项圈,奇怪的是他怎么挣也挣不开。
这个道士不该有这样的修为,他凌厉地目光看向一旁的青年,青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是看不到底的漆黑。
这是妖界的东西。这个道士跟妖界有来往。
之后初九便被带走了,他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睁眼一看已经不在人界,而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谷里,谷底蔓延着浓郁的妖气,妖气遮挡了唯一一丝光亮,周围漆黑一片。
初九被关在一个笼子里,他鼻子嗅了嗅,发现周围还有很多和他一样被囚禁起来的妖怪。
他手脚全都被锁了起来动弹不得,妖力似乎也被封住了,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在这个漆黑的牢笼中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才听到不远处有一道声音正慢慢朝这边靠近。
那声音拖得很慢,像是厚重的锁链在坚硬的石块上摩擦发出的声音,那声音不时的停顿一下,然后又继续靠近,就像是在挑选牢笼。
声音越来越近,听得初九脑袋开始尖鸣、头疼欲裂时,终于停住了,就停在他旁边不远处,然后传来了金属摩擦响亮的声音,咔哒一声,锁开了,然后又是一阵很慢很折磨人神经的吱吱呀呀声。
牢笼门被打开后,更细一点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声音,里面关的妖怪像是哑了,只能无力地发出毫无意义的短音。
然后他就被拖走了,离开时不是锁链拖地的声音,而是皮肉在地上摩擦的低响。
又不知过了多久,初九数着人数,他旁边一共有五个牢笼被打开,里面的妖怪都被带走,再也没回来过。
绑住他的锁链似乎上面施加了咒语,压制住了初九的妖力,他没法挣扎,更不能呼救,因为这里显然是妖域某个根本不会有人闯入的地方。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个隔一段时间来带走一个妖怪的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初九已经虚弱不堪,终于那个锁链的声音在自己所在的笼子外停住了。
初九借着高高的山谷上流泻下来的一点点光亮看清了那人的侧脸,鳞甲爬满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眼睛也是竖瞳。
是蛇妖。
蛇妖在他的牢笼前立了很久才把他放了出来,带到这片蛮荒之地的一个房子里。
在这里初九看到了在静翕家抓住他的那个青年道士,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人,他披着黑披风,兜帽盖住脑袋,妖术遮住了脸,初九认不出他是谁。
初九被蒙住眼睛关进了笼子,听到他们俩在说话。
青年道士说:“他可跟那些血统不纯的妖怪不一样,白白便宜了那些人类岂不可惜,留着给您,一定会对您的修为大有帮助。”
另一个人没有说话,好像靠近了初九一些,在笼子周围左右走动,似乎是在验证青年道士的话。
初九嗓子很痛,说话时几乎都没有声音:“你是谁?”
那个青年道士轻笑了两声,说:“你说我吗?告诉你也无妨,在下青阳派弟子曲江,我抓了这么多妖怪,你还是头一个不哭喊不求饶,上来就想知道我是谁的妖怪。”
青年道士靠近初九,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戏谑道:“多好的皮肤啊,真是可惜了,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留下养几年再送过来,白天能帮我抓妖怪,晚上还能取乐。”
初九立马往后缩去,丝毫都不想碰到他那肮脏的手。
过了一会儿初九又沙哑地问:“那个人类女孩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嗯?”
青年道士似乎很惊讶:“你都这样了,竟然还有心思管那个女的?”
“他们为你做了什么?你可真是有情有义,罢,我告诉你吧,你作为一个妖,未免活的太天真了,人类可比你想象得复杂的多了,只要有利可图,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初九听不明白:“她到底怎么样了?”
初九知道一个人的命数不可能那么容易改变,一个凡人道士凭什么能做到,原来是跟妖域有勾连。
道士说:“她啊,病好了之后被他爹卖给了一个土匪出身的司令,成亲当天就被折磨死了,他用自己最宝贝的女儿换来了钱和地位,想要光复家族往日的荣耀,现在已经回到了京城,有没有得偿所愿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京城现在乱的很,估计他也没什么好下场。”
初九垂下脑袋,许久才问:“你们抓我想做什么?”
道士说:“你知道你是谁吗?”
初九一怔,抬头:“我是谁?”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