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初九!”
“青蔚川”毫不犹豫地从断层跳下去,手腕在那刹那间闪出一道在深渊里尤为刺眼的金光,好几颗业尘珠脱离本体,流星一般划出道道红色的尾巴,交缠着去抓住初九。
初九在跌落中忽然腰上缠上几根红绳将他拉住,然后整个人就被悬在了空中,脚上还死死地抓住一只手。
初九低头一看,林承晖越来越扭曲的脸嘴角咧到耳后根,眼里满是恶毒的疯狂,他把指甲嵌进初九的脚脖子,一手抓住他,一手伸出无数根触须去刺“青蔚川”。
“青蔚川”另一只手握着红绳,牢牢地稳住自己,用尽力气将初九往上拉,猝不及防被好几道触手缠住,他还没来得及挣开,更多的触手刺进他的皮肤,刺向他身后的岩壁。
轰然一声,岩壁整块地脱落,“青蔚川”和这些巨石一起坠落。
“师哥,你快放手!”
初九话音未落,身体骤然失重,除了砸在身上的石头,还有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他皮肤上衣服上发出血腥味。
“我不放!”
“青蔚川”的血顺着业尘珠的红线滑落,还没落到初九身上就被业尘珠尽数吸收,业尘珠吸收了主人的血无疑会让他变得更强大,但这种强大也不过是在支撑着“青蔚川”清醒地承受痛苦。
初九踩着一块石头借力一跃,接住了“青蔚川”,青蔚川浑身都是滚烫的液体,身上负伤难行。
初九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狠狠地缩了一下,随之他抱着“青蔚川”加速坠落,沉默地蓄力,一击将林承晖撕成了碎片,和着无数碎石一起跌进深渊。
“咚”地一声,他们掉进了水里,初九抱着“青蔚川”逐渐变凉的身体使劲向下沉,越游越快,他一颗心也越发焦灼。
师哥,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马上就不疼了。
怀里的人始终没挣开过眼,初九眼睛里不知道是进了水还是怎样,开始涩得发疼。
怀里的人好像越来越轻了,他双手碰到的地方也越发的虚浮。
在这之前,钟离果儿死了,林寐死了,林承晖也被自己亲手撕成碎片,每一个画面都是那么惨烈,但是他并没有任何触动,因为他知道,只要上面那个青蔚川还在,他们所有人的死都不是真正的死。
在鬼昼中就是这样,鬼昼之主在用最残忍的方式虐杀他的敌人。
青蔚川就是那个人。
他来到别人的地盘无力扭转,只能用尽办法提醒青蔚川如何破局,哪怕自己也要无数次体会死去又复活,他都不在乎。
他见惯了,疼惯了。
只是看到青蔚川在他眼前消逝,他好像又开始回到曾经那个看似强大其实谁都可以给他一刀的自己。
只是为什么是青蔚川呢?
初九不断下潜,不敢低头看一看搂着的人,最终他在水底看到一丝光明时,他带着一点希望低头,“青蔚川”却已经彻底消散。
他松开了手,手臂还僵硬着,越来越强地浮力把他拖上了水面,初九来到了那个白色的空间。
如果不是他妖力恢复,他跳下来之后就会跟“青蔚川”一样,在鬼昼中心的深渊之潭中化为一滩潭水,融进这污浊之地。
初九还愣愣地看着他出来的地方,并没有黑漆漆的水面,四周都是白色,望不到边。
脚下也不坚实,不知道踩到哪里就会被吸进去。
初九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只要青蔚川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刚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罗刹女。”
初九话音一落,一道黑影立马出现在他身边,罗刹女看到这个银发男人勾了勾唇,说:“你比我想象得要厉害。”
这个人居然知道她的身份。罗刹女转过头,刻满红色图文的眼睛看向初九,片刻后,她皱起了眉。
这是第一个她看不到底的人。
初九的过去几千年的记忆都在她眼底像是一本翻开的书,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但当她想要追溯到初九的根时,那条线就那么断了。
她看不到这只猫妖修为有多深,看不到他师承何人,在何处修炼,出生在几个沧海桑田以前。
这个猫妖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曾经有多少人妖两界的大人物折损在她的鬼昼画卷里,他却那么快就恢复了力量,还能穿过深渊之潭来到这里。
初九懒得跟她废话:“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罗刹女挑了挑眉,似乎很有兴致:“哦?说来听听。”
初九看向她那只散发着诡异红光的右眼,说:“借你轮回眼一用。”
罗刹女神色一凝,随即笑了,笑声尖锐刺耳:“除了青阳派掌门,没几个人知道这个秘密,是他告诉你的吧?你要轮回眼,也是想找他吧?不过,你要拿什么交换呢?”
初九不悦地皱眉,似乎是抵触她用这般轻浮的语气提到那个人,冷声道:“你搞错了,不是双向交易,是我单方面向你提要求。你也可以理解成,威胁。”
罗刹女闻言轻蔑地笑:“如果是在外面,我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但现在你在我的世界,我动动手就能让你和那些人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
初九不急不缓道:“在鬼昼画卷里,你当然不用怕我,但你别忘了,你是罗刹女,你最怕的人也在画卷里。”
话落罗刹女神色一暗,看向初九的眼神变得危险,她动了杀机。
“你当然可以在这里杀了我,不过……”
初九轻轻一笑,他在穿过深渊之潭也受了伤,竖瞳和耳朵一时并未收起来,他就顶着这样一个柔软又我见犹怜的外表做出这种让人看了牙痒痒的表情,说:“不如我们打个赌。”
罗刹女:“赌什么?”
“赌我师哥会赢,他不会被你精心为他打造造的绝望游戏困死,他不仅会破局,还会找出你的弱点,像你曾经被封印,永远被丢在文渊阁最深处的画室里不见天日一样,再次将你关进牢笼。”
话语间初九的竖瞳好像更加锐利:“如果我赢了,我会亲自取下轮回眼。”
罗刹女眼底晦暗不明,她像是听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下意识皱眉,随后她松开了刚捏起的拳头,说:“你要是输了呢?”
滴答,滴答,滴答……
诺大的空洞里,只剩下青蔚川手表指针跳动的声音,他看着他们都跌下断层,直到最后一丝声音都被深渊吞噬,那所有被迫塞进他脑袋里的混乱情绪忽然炸裂开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他们从进来到现在,所有人都一个个死了,只有他还好好活着?
那个假的“青蔚川”除了昨晚想要杀了他祭画换取樵夫的线索,就再也没做过威胁他么事,甚至还跟着初九一起跳下了悬崖。
为什么?
对于初九的身份,他其实心里早就有猜测,从第一次在那条漆黑的巷道里捡到他,他就觉得这个人不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洛城大学学生。
莫名地受了昏倒在巷子里,在医院不告而别,之后又忽然出现在他视线,还是以学弟的身份来到木石盟,做一个兼职员工。
一切的一切都在青蔚川脑子里飞转,无数个问题占满他的脑海,像是一场爆炸后的宇宙,无数碎片在混乱又激烈地碰撞,没有头绪,没有结果。
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一直在他脑海挥之不去——初九是妖,初九死了。
这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青蔚川挪动了脚步,发现自己全身力量都像是被抽空,刚一转身就被石块绊倒,滚雪球一样不停地往下滚。
这个山洞也古怪异常,天旋地转中他竟然看见了光,他滚到了山洞外,周围宽阔明亮。
也是一个断崖,只不过他能看见那个墨边的太阳,和断崖下面那个藏满无数鬼魅的湖。
青蔚川就像是被这座怪异的山给吐了出来,死死抓住断崖的岩体,他绝对不能就这么掉下去了,他心里有个猜测,得回到松斋确认。
青蔚川不相信他们全都死了,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蹊跷。
青蔚川咬牙往上攀爬,脚下悬空只能靠手臂的力量,好在岩体还算坚固。
正当他要蓄力往上挪时,手掌心下面的岩石忽然发出细微的震动,青蔚川抬头,感觉有人过来了。
可是现在画卷里就剩他一个人,那会是谁?樵夫?
青蔚川还是看不到人,但下一秒,他看见一把铁锹低低地挥起,然后狠狠地插进他攀住的石头后,随之借力一翘。
他握住的力量全都悬空了,就这么直直地掉了下去,嘭的一声将平静诡异的黑湖砸开一朵花,他整个人都被湖底那些恶心的家伙缠住,死死地往下拖。
他挣扎着伸出手想握住什么,都是徒劳,那一瞬间他脑袋空白一片。
就这么完了?
青蔚川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醒过来,毫无意外地,外面还是那片看得让人压抑的黑白世界,只是他现在在他掉下去的黑湖旁边。
这画卷里风都没有,湖面一片死寂,怎么就被卷上了岸?
青蔚川一思考就头疼,抬头看了看四周,忽然愣住了。
罗刹鸟还在枯枝上站着,此时天光明亮,而他头顶天空却斜挂着一轮弦月,低头往湖面一看,湖中的倒影是一轮墨边太阳。
这个世界颠倒过来了?
林寐的手表还戴在他手上,时间显示是两点十分,是下午还是凌晨已经无法追究,这样算的话,距离他掉进湖中到醒来,只过了几个小时。
他正要起身,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人声,青蔚川瞳孔缩了缩,这里怎么会还有人声?
他缓缓站起来,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发黑了,脚也有些坡,他越过身后的大石头想去找人声的来源,忽然脚步僵在原地。
“草,这世界怎么是黑白的?”
林妹妹的声音和语气他太熟了,闭着眼都能识别出,下面的发展让青蔚川脊骨发凉。
“我也是第一次来鬼昼画卷里面,这里的一切都很危险,要小心——等等,怎么回事?”
“怎么了?”
“我的妖力消失了。”
……
一切都和他们刚进画卷时一模一样,时间倒退了。
不是世界颠倒过来了,而是时间颠倒了。
这个黑湖像一面镜子,镜内外是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是连通的,一边是过去,一边是现在。
所以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冒充自己的那个“青蔚川”竟然就是未来的自己?
青蔚川忽然感到脊背发寒。
难怪他会做出那些让他们捉摸不透的举动,难怪。
“谁在那里?”
那边刚掉进画卷的“青蔚川”注意到了他这边的动静,眼神凌厉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