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章
萧疏隐告辞后,快步走出了御书房,脸上依旧带着和煦温雅的笑容,眼神却是出乎意料的冷。
他熟门熟路地在走出宫廷,刚走到宫门口,身后蓦地响起一道吊儿郎当的熟悉声音。
“哟,小侯爷,别来无恙啊!”
萧疏隐闻声回首,挑眉望去,就见得着着一身鹰爪玄衣的英俊男子悠悠然地从身后走出。
“谢指挥。”
来人正是谢若微。
谢若微踱着缓步,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视线在他身上掠过,调笑道:“嗯么不穿着陛下赏得山河社稷服出来?多么威风啊!”
宫里哪里有什么秘密,前头萧疏隐得了皇帝的赏赐,后脚自然就有人把消息透出去。
所以,谢若微知道,萧疏隐并不觉得奇怪。
“皇上赏赐的东西,自然该好生收着。”他淡淡道。“谢指挥怎生在此?”
“当然听说侯爷回京了,特地来给侯爷道喜了。”谢若微笑眯眯道。
“小侯爷剿匪有功,又寻回了崔将军,还抓捕了逃窜的应怀瑾,满京谁不知道侯爷的功绩啊!”
萧疏隐明白过来,谢若微奉命调查崔岸雪的失踪,结果前头才被他打发回京,扭头却把崔岸雪寻回,抢了他的功劳。
“说来也奇,能寻到崔将军,本侯亦是误打误撞。”
“哦?”谢若微冷笑一声,抬了抬下巴,“那我可得好好听听小侯爷的理由。”
“我好心好意地去给小侯爷帮忙,结果小侯爷竟是这般打我的脸,当真是叫我好生——‘高兴’呐!”
他咬牙加重了“高兴”二字。
萧疏隐觑了眼身后的小黄门,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不如,我做东,请谢指挥好生吃一顿?”
“一顿饭?”谢若微嗤笑。
“还有,满春园里的花魁,如何?”萧疏隐笑意盈盈。
“哼。”谢若微摔袖,快步越过他,走在前面。
萧疏隐的神色一冷,抖了抖衣袖,低声嘟囔了句:“不知好歹。”
但很快,他又笑容满面地跟了上去。
两人的对话,很快就被小黄门一五一十地递送到皇帝跟前。
皇帝随意听着内侍讲明情况,微微挑了挑眉,“谢若微性子可比萧爱卿乖张许多。”
“想来上回是朕罚得太过分了些,罢了,回头给谢若微送一些赏赐。”
“喏。”
皇帝对于两个左臂右膀不合的事,显然是乐见其成的。
没有人希望自己心腹关系好,那若是两人拧成一股绳儿,难免就无法掣肘,久而久之,自是遮了上位者的耳目。
皇帝最是爱挑拨离间臣子间的和睦,看着他们互相针对,再施以手段收拢,以帝王之术平衡。
……
初秋的京都,街道两旁的树叶已开始泛黄,偶尔有金黄的叶子随风飘落,为繁华的街道平添了几分意境。
萧疏隐追着谢若微离开了宫门,各自骑着马,直接去了春满园。
两人都是园内的常客,老鸨见着两人,就如见着财神爷,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哎呀,是萧侯爷,谢指挥啊,你们都许久未来,园子里的姑娘们对两位贵人那都是牵肠挂肚得很呢!”
“是嘛?本侯对春满园的各位姑娘,亦是魂牵梦萦呢!”萧疏隐挑了挑眉,抛出一锭银子,“准备雅间,再给咱们谢指挥上最好的酒菜,还有最好的姑娘。”
老鸨接过银子,眼眸大放异彩,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小春香可是想死谢指挥了……奴家这就去安排,保管让两位爷满意!”
说着,她亲自把两人领到最好的雅间。
这雅间是常年备着给萧疏隐的,雅间布置得十分精致,窗外还能看见人工荷塘。
荷叶已然泛黄,还有几朵晚荷亭亭玉立,随着假山上的流水轻轻摇曳。
谢若微站在窗边,望着这副初秋景象,脸上已然没了方才对萧疏隐的针锋相对。
“小侯爷,你回京的时间有些迟了。怎么,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萧疏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冷冷一笑,“京都里到处都是你的爪牙,你会不知?”
“好好好。我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人敢劫持你的队伍。听说,是那寨主想劫了你去给他闺女当压寨相公?”
“他可真是好眼光啊!一挑就挑了个最好的!”谢若微讲到此,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大笑。
上回被萧疏隐强行拉入伙,他虽是甘愿的,但心里到底是有些不高兴。
此刻可不就是出气了!
萧疏隐:“……”
他抬眼,神色古怪地扫了眼谢若微,啜饮了一口茶水,才慢悠悠道,“他是好眼光。”
“不过,挑的可不是本侯。”
“哦?”谢若微好奇,“莫非是孟藻?”
萧疏隐慢慢吞吞:“平阳公府的凌崖迟夫妇和凌降曜随我同行……”
“啊,是阿曜?”谢若微惊诧,见他表情奇怪,迟疑道:“难道是凌三叔?他……也算是风韵犹存吧……难道那寨主的女儿喜欢年长成熟的?”
“……他看上的是沈隽意。”萧疏隐这才把余下的话说完,然后饶富兴味地打量着谢若微脸上的变化,“谢若微,你的消息有些滞后啊!还是得好好管管你的绣衣使。”
谢若微脸色骤变,陡然起身,“怎么会……”
蓦地,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萧疏隐,“你这次做了什么?”
萧疏隐好笑道:“在你眼里,本侯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谢若微嗤笑,“咱两什么人,在京都里随便拉个人,难道还有什么好话不成?”
他瞪着萧疏隐,“……而且,现在还得再加一条,觊觎他人之妻。”
萧疏隐持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眼望来,视线里带着说不出的压迫和冷冽,“谢知微!”
谢若微掰回一城,抬了抬下巴,得意不已,顿了顿,又重新坐下,问道:“也就是说,阿隽是随着你的队伍入京了?跟平阳公府一起?”
他皱了皱眉头,“这可不像是他的做派。”
毕竟,沈隽意对平阳公府和谢家都颇为排斥……
“这多亏了你那好三叔。”萧疏隐淡淡道,“若非是看在你们谢家面子上,本侯可容不得他死皮赖脸地跟着。”
谢若微:“……”
嗯,这是凌三叔的作风。
他侧眸见萧疏隐眼底隐藏着的烦闷,不由好奇道:“瞧你心情烦忧,莫非是遇到什么难事?不应该啊,如今你可是满京都最炙手可热的英雄了!”
萧疏隐弯起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也没有瞒着他,开门见山道。
“姜映梨失踪了。”
谢若微一愣。
“怎么回事?”
萧疏隐把当日在寨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是上了水路,我命人查过水运,当日经过的只有两艘船,但只有一艘从柳城到京都的官船,才会在那处停靠。”
“寻人这一块,你们绣衣使比我拿手,就交由你了。”
涉及到自家弟妹的事,谢若微自然是二话不说就应承了。
“我晚些就将人手撒出去,只要是进了京都,那就绝对逃不了。”
萧疏隐缓缓道:“就怕他们中途下了船。而且,船运速度极快,定是已入京好些时日了。”
谢若微闻言,蹙眉恼道:“这样的事儿,你为何不早些飞鸽传书说?”
萧疏隐斜睨了他一眼。
谢若微瞬间噤声。
两人其实都明白,他们本就不适合多加接触。
帝王擅猜忌,最是厌恶心腹私自相授。
谢若微揉了揉脸颊,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我只是没想到,他还会带着他妻子同行入京……”
萧疏隐继续道:“同行的不只是姜映梨……”
谢若微喝茶的动作一顿,他脑海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抬起眼眸,声音都忍不住压低了,“你——你还带了谁?”
他喉头滚动,紧紧地盯着萧疏隐的唇。
萧疏隐没有回答,而是以指尖指了指头顶。
“你——”谢若微惊得跳了起来,凳子都被掀翻在地。
他不敢置信,却又努力压抑着嗓音,“萧疏隐,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急得在屋内转了一圈,指着萧疏隐,脸色难看至极,“你就是个疯子!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你!”
萧疏隐难得露出笑容,看着他这副抓狂的模样,“谢指挥,真该叫你的那些红颜知己瞧瞧的!”
“你还好意思笑!”谢若微咬紧牙关,他扑到桌边,恨恨地盯着他,“你知道现在京里是什么形势么?你就敢……”
萧疏隐的表情很是平静,“京都上下如今都在为外来的学子,为科举而忙碌,正是鱼龙混杂,此时不浑水摸鱼,还待何时呢?”
他觑着谢若微,“谢若微,我们都没有退路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不然,待得北境太平,科举结束,就迟了!”
谢若微唇齿间都是血气,他低声道,“正是因为混乱,才更需要……陛下坐镇!”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低很轻,只有对面的人才能听清。
萧疏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同样轻声回道,“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谢知微,我们并不是要做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们只是在为自己争取生机。”
“你以为北境之乱平定后,你们镇国公府还有生存的余地么?还是说,你已经做好了,手刃亲眷的准备?”
“将你的祖母亲爹亲娘亲弟弟,以及那刚刚认回来的沈隽意,一道儿都送上断头台?”
他拍了拍谢若微的肩膀,“我们都知道,你如今的处境可比我危险得多。”
“不然,你当初也不会选择判离家中,改换姓名,入了臭名昭著的绣衣使,成为满京都的笑话。”
萧疏隐想起在柳城见过的罗香缘,到底是没在此时再给谢若微添些压力。
谢若微额角青筋直蹦跳。
此时,门口传来响动,随之而来的是轻轻的敲门声。
“萧侯爷,谢指挥大人……”
“进来。”
在得到允许后,门缓缓打开,老鸨领着五六名姿色乘上的俏丽姑娘鱼贯而入。
个个皮肤如雪,眉目如画,穿着华丽的锦衣彩裙,周身幽香扑鼻。
老鸨敏锐地察觉到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她忐忑不安道,“是不是奴家哪里伺候得不周到……”
这两位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主,真要是冲撞了,怕是这园子都要保不住的!
萧疏隐转头,挑眉笑道:“是谢指挥觉得姑娘们来得太晚,按耐不住了……”
谢若微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重重地坐下。
听说是急色,老鸨松了口气,朝着一名翠绿衣裙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春香顿时会意,轻移莲步,走到谢若微身边,眼波流隐,娇声道:“谢大人,您上次教奴家的那首诗,奴家可都背下来了。”
“奴家还请姐妹们谱了曲儿,不如待会儿奴家吟诵一番?”
“您也好给奴家掌掌耳!”
其他姑娘们也纷纷上前,或倒酒送菜,或捶背揉肩。
一位神色清冷的姑娘抱着琵琶,坐在房间的一角,开始轻轻弹奏起来,悠扬的琴声悠扬响起。
另外一名粉裙姑娘则是挪到萧疏隐身边,柔声细语道:“听闻侯爷此次剿灭黑山贼,可真是威风凛凛啊!”
“奴家听说那黑山贼凶猛异常,连当地官兵多年都拿他们没办法,侯爷是如何做到的呢?”
萧疏隐淡然一笑,“自是多亏陛下信赖,属下得力。”
“侯爷当真是谦逊……”粉衣姑娘闻言一愣,讷讷地想着该如何继续夸赞。
谢若微闻言,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你今日连人话都不说了?就算是为了社稷服,也断不必如此……陛下又不在此处!”
“还是说,萧侯爷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还知道谦虚二字如何写了?”
毕竟,萧疏隐的傲气那是出了名的。
眼看雅间里已是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不断,老鸨满面笑容地轻轻合上房门。
只要伺候好两位,今日晚上定是能赚得盆满钵满。
谁不知道萧侯爷挥土如金……
只是没想到,两位的关系瞧着这般……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