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光明正大
屋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细细听来，似乎是师傅的训斥声。
姜云笙掀开被子下床，往外走时发现墙边的架子上已经打好了热水，盆沿搭着一块新的巾帕。
桌面上摆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裳，旁边还配有相应的簪子和木梳。
姜云笙盯着那枚紫罗流苏玉簪看了半晌，这种事，不会是师傅做的，这里有三个男人，更不会是李栎。
可想而知是谁为她备的这些。
她上前捻起衣裳一角，是上好的锦缎制成，上面的绣案针脚缜密而细致，最下面压着一件狐毛大氅，想来是怕她冷，毛领上的狐毛比寻常大氅要厚实几分。
她的唇角不禁微微扬起，眸中的笑意连自己都尚未发现。
换好衣裳，姜云笙拉开门。
入目便是夏神医拎着一根棍子，一手叉着腰，神情严肃：“都说了不能久坐久卧，你体内的毒素将你的筋脉堵住，届时你连想动都动不了。”
被他呵斥的人，正是李栎。
他正绕着院子小跑，身着一袭褐色布衣，微卷的额发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若是速度慢下来，臀部便会被夏神医一棍子打过去，丝毫不留情面，也根本不在意他的身份。
李栎瞧见姜云笙看过来，脸色更是不好。
想他在部落是驰骋草原，领千军万马的王子，到了这里竟被一个老头子拿着棍子跟在身后追着跑，颇有日落时分，部落里赶着牛羊回家的模样。
姜云笙觉得还是给他留一点面子吧，没有当着他的面嘲笑他。
正想着，小院大门开了。
沈念拎着一个食盒进来，正见姜云笙恰好也看过来。
她一袭天青色的衣裙，衬得整个人愈发清冷，她的眉目却是含笑的，朝他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沈念报之莞尔，身后突然探出一个脑袋，他的身量要矮上些许，在沈念的身后踮着脚，看到姜云笙后，一个箭冲上去。
顾丞稚气地拽着她的袖口，神情激动：“姜姑娘！”
他双目泛光，显然是开心极了，似乎等着她的称赞。
姜云笙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身子往前压了几分，声音很小：“得手了？”
顾丞向来是个藏不住事儿的，猛力点头：“薛佑拉裤子，还被揍了一顿扔在大街上的事儿都传开了，昨夜里醉霄苑刚好有书院的学生，今天我从书院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在说呢。”
他松开姜云笙的袖子，颇为自豪地以大拇指在鼻尖下搓了一道，“小爷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像薛佑那种猖狂又爱欺负老百姓的纨绔子弟在冀州城街市上横行霸道，就该有人收拾收拾，别人不敢，那就让他顾丞来，替天行道这种事，他向来不嫌麻烦。
沈念笑着走过来，拎着食盒往屋里走，“一路上都听他念叨，听说此事还惊动了冀州府治赵大人，薛老爷子带人去衙门报案，要求给薛佑一个公道。赵大人好像只随口敷衍了几句，没打算查下去。”
“他想查也查不到。”顾丞跟着进屋，“这件事闹得越大，薛家就越是丢脸，再怎么说，薛家在冀州城也是上得了台面的贵族，若是薛佑不怕更多的人知道他拉裤子，那就去查呗。”
姜云笙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昨天发生的事太多，运输布匹是正事，教训薛佑只是顺道。
沈念招呼夏神医和李栎进来一起吃早膳。
李栎如临大赦，气喘吁吁地拖着疲惫的身子进来，毫无形象地瘫在凳子上，抓过一个肉包子就要吃。
“啪！”
夏神医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责怪道：“不能吃荤腥，忘了？滚去喝粥去。”
李栎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近几日被这老头医治，身体比先前要好了一些，只是若按照这么下去，人的病好了，却饿死了。
夏神医眯起眼睛，直视他眼中的哀怨，“活腻了？那你现在就可以吃。”
李栎撇撇嘴，端着一碗粥去廊下蹲着喝了。
“那些布匹运出城可还顺利？”姜云笙一边说一边给师傅盛粥，“也不知道师兄现在到哪了。”
“此事有常大哥呢，他原先在冀县，现在又是书院的杂役，出城也方便，昨天他就跟着去了。”顾丞看向姜云笙，示意她安心，“姜姑娘不是把书院的腰牌给他了吗？定当不会出意外。”
姜云笙颔首，以常无忧的本事和武功，确实不必担心。
倒是一旁的夏神医一脸神秘地凑近顾丞，嘴角露出一个促狭的笑，“顾家小子，昨儿个去醉霄苑，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看的？”
“啥？”顾丞吃着烧饼，腮帮子鼓鼓的，“看啥，就那样，不都是青楼，能有啥特别的？”
他心思单纯，每日就只想着哪里好玩，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明白夏神医这句颇有深意的话。
沈念低声轻咳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姜云笙也仰头去看窗外，这老头真是不正经。
顾丞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夏神医，“老头儿，你作甚笑成这样？我没骗你，你若是想去的话，今夜我就带你翻墙进去。”
夏神医：“”
顾丞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姜姑娘，我昨夜在醉霄苑，见到萧翊风了，我本来打算让他和薛佑都被教训教训的，但是那些饭菜他一口都没吃。”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姜云笙。
自己的夫君去青楼，应当是会难过的吧。
沈念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他别多嘴。
顾丞“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姜云笙没听清，她的思绪一直放在唐玄知的身上，估摸着这个时间，应该在冀州城外七十里的地方，她担忧唐玄知回京后会被丞相和三皇子为难，一时忧心忡忡。
待她回过神时，已是重展笑颜，她也学着师傅促狭一笑，“顾丞，我且问你，以后若是还有揍纨绔这种事，你还愿意做吗？”
顾丞挠挠下颌，“看情况。”
他原本笑意盎然的脸渐渐变得沉下来，眉头也蹙起，“只是我爹从小教导我，做人要光明磊落，做事要光明正大，这种事确实会很爽，但是我总觉得不是君子所为。”
他继而又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来到冀州，才发现没有那么多的光明正大，很多人都是道貌岸然，背地里却是狼心狗肺，我爹若是知道了，应当不会骂我的吧？”
说罢，他抬眸去看沈念，试图得到对方的认可。
沈念朝他勾唇轻笑，“不错，孩子长大了。”
顾丞的脸上再次露出笑意，谦虚道：“都是跟哥学的。”
一屋子其乐融融。
姜云笙倚在窗边，笑盈盈地看着屋内的所有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心和快乐过了。
沈念侧目看她的侧脸，更加断定将她带离侯府，是最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