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阿祾家的故事59
豫王殿下本次罗州之行的主要目的是夫妇关系进一步、家庭关系更和睦,毕竟贤王叔父作为当今圣上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赈灾一事自有贤王处理,而他这个在众多人眼中看来没有什么能耐的侄子在旁边聆听学习也就行了。
然而事实却同魏琂的想象出了岔子。魏瑜和梁恒互换身体的事情让贤王头疼不已,在正事上不免分心。
“阿琂啊,你看,叔父年纪大了,现在家里又出了大事。”贤王搭着魏琂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赈灾这事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不如你来主持,我从旁辅助。”
魏琂微微张嘴,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推托时,又听叔父他嚎了一声:“阿琂啊,你说我们家阿瑜今后可怎么办啊?难道今后就这样以梁恒那混小子的身份活下去?”
完全没有给魏琂说话的机会,虽然他很想说叔父您哭嚎的声音听起来真是中气十足,看起来和“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句话不太沾边啊。
“更何况这种事你年轻人不上,让你的老叔父挡在前面,这简直是不尊老啊。”
魏琂扶额,想让人干活就直说,别道德绑架啊。这话再说下去,一顶“不敬长辈”的帽子就扣他脑袋上了。
“叔父既如此信任我,我自然不会推辞。”魏琂微一叹息,“只是有什么错处,还请叔父及时提出,免得误了赈灾大事。”
一听魏琂应了下来,贤王一改方才的“声泪俱下”,拍着魏琂的肩头爽朗大笑:“好!不愧是我的好侄子!”
魏琂反倒无奈一笑。
顺利把重任甩给了侄子,贤王连吩咐书房外随从的声音里都透着轻快:“去把陈将军和赵州牧请来。”
原本一心只想增进家人感情的豫王殿下现在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认真工作。
前院的书房里,贤王又是上演苦情戏又是扣道德高帽的,顺利让魏琂接下了罗州赈灾的重任。后院里书房里的魏瑜把手里的书卷一撂,捞过斗篷披到了身上。坐在书房另一端的梁恒见状赶忙问道:“你上哪儿去?”
魏瑜没理他,拢好衣服就大步踏出了书房,梁恒也赶紧披上斗篷跟了过去:“哎你等等我,别留我一个人面对你爹啊!”
走在前面的魏瑜闻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猛然停步的梁恒。望着那张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容,曾经日日与之相处,如今换了另一个人的眼中看着自己,心里总有种难以形容的怪异之感。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里现在装盛着的是这世上她最讨厌的人的灵魂,魏瑜就觉得憋屈。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别跟过来。”
“我不和你说话,就安安静静跟在你身后不行吗?”
梁恒的话令魏瑜眉间微蹙,她干脆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梁恒,把梁恒心里看得略有些发毛。
“有话就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梁恒不自然地将领口抓紧,“我害怕。”
“你是换了女人的身体所以连灵魂都变得女人起来了吗?”魏瑜冷哼一声,忽的提高了语调,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记住,你现在是贤王之女明安郡主魏瑜,别学那种柔弱可怜的做派。”
梁恒一怔。
“至少,保持一点身为郡主的骄傲吧。”
魏瑜说罢转身迈步就往前走,不想身后梁恒所说的话却令她停下了脚步——
“过刚易折,难道就是什么好事吗?该有傲骨的时候就要保持,该放下身段的时候就不要有太多的顾虑,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听到梁恒的反驳,魏瑜的思绪不由飘向了遥远的上一世的回忆中。那时她刚刚失去了孩子,那是她最无助、最软弱的一段时间。她第一次向梁恒面前表现出她的脆弱,甚至以恳求的语气请他多陪在她身边,可是有用吗?
即便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但回想起当时梁恒那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样子,她依然感到心寒。
魏瑜闭上眼,深深吸气:“我也不想和你争论。你快回去屋子里待着吧,大雪天不注意保暖,来癸水的时候会难受的。我出去略走走就回来了。”
“你这是——关心我?”梁恒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你要是敢把我身体搞垮的话,你也别想好过。”魏瑜咬牙甩下这句话后就大步流星地走开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关心梁恒?!呸,她就是关心一条狗也绝不会关心梁恒!
被梁恒自作多情气到的魏瑜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大门,把门房上的人都下了一跳,心说谁惹这位爷这么生气啊。
不下雪的日子里日光晴朗,玉宇澄清,遥见似乎隐在浮云后的雪山。如此开阔的视野,一扫魏瑜心中的郁结燥闷,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心胸开阔。
自然总是有种抚慰人心的魔力。
这时魏瑜忽然觉得换了身体也没什么不好。曾经她是高门千金,行事时多被女子身份束缚。尤其是不得随意出门,便是走出王府也是处处有人跟随,说好听点是照顾伺候着,对她来说那无异于是一种监视。监视着她在外面有没有不得体的举止,监视着她同外男是不是有逾越的行为。
所以她也越发懒怠出门,不过是常在王府花园内多走走罢了。
王府的园子也是专门请了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所见之景虽是精致,但却失去了天然之美。比起如今所见之自然,多了几分刻意的雕琢感。
或许,变成梁恒也没什么不好。曾经她碍于女子身份不方便做的事,如今也有机会尝试一番了。
魏瑜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走。
罗州城这样的边境之地自然无法与天子脚下的京城相比,更何况此时的罗州城遭受了雪灾的重袭,城内的民居房屋多有坍塌。魏瑜这一路走来,多是见到百姓们忙着重修房屋。
走在街上的人少见像她这样穿着不俗的人,多是些穿着污脏的棉衣沿路行乞的流民。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相互扶持着,在雪后的道路上慢慢行走,向路过的人颤巍巍伸出手去,乞求路人的一点点怜悯。
作为这条街上少有的衣着光鲜者,魏瑜也没少被那些皮肤皲裂的手拦下来。所幸她身上还装了些银钱,各人给了几个铜板,一路走过去,荷包明显瘪了下去。
就在她见荷包里只剩散碎银子,正要把荷包收好时,有一小孩突然从她身边飞快跑过,再回神的时候,荷包已经不见了。
突然被抢了钱的魏瑜一皱眉,立马追着那小孩而去。在路上飞速奔跑的小孩见魏瑜追了上来并且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一咬牙,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些,到前面的一条巷口时闪身而逃。
魏瑜毕竟是个成年人,更何况她现在用的是梁恒的身体,追个小孩自然不在话下。没几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那孩子的胳膊,不让他再逃走。
见自己被抓,又挣脱不得,那孩子的脸上浮出气恼不甘的神色,骂骂咧咧道:“不就是钱么!我还给你就是!”说着一下将荷包朝魏瑜的身后扔去老远,想趁她去捡荷包的机会赶紧逃走。
不想面前的这个人压根不接这茬,任凭荷包落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只顾抓着自己。
“钱都还给你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时,落在地上的荷包被随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人捡了起来,一见里面的散碎银子,几人顿时一阵哄抢。
魏瑜听到了后面的动静还没说什么,结果那小孩倒是比她还要着急:“你你你你看那些人把你的钱都抢走了,你还在这里抓我干什么!”
魏瑜只淡淡道:“你着什么急,再看看。”
小孩让这么淡定的失主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正纳闷这人到底什么毛病的时候就见那几人为了荷包里的钱大打出手,不由张圆了眼睛。
“像你这样的孩子怀里揣了一大笔钱的话,是很危险的。”这时魏瑜才转头向身后看去,“便是偷到了钱,甩了失主,你就能保住那笔钱了吗?”
小孩紧紧抿起嘴唇,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嘴上却是很不服输的:“哼,说得好听,不过是因为你有钱罢了。你这种一看就没吃过苦受过累的人,哪里知道我们的苦?”
闻此魏瑜一挑眉:“你说的是。我这个有钱人本有心帮你一帮,你既这样想倒也罢了。”
听魏瑜这样说,小孩又是一愣,随即扭过头去:“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魏瑜不觉有些好笑:“你这么有原则,刚才也别抢我的钱啊。”
“那、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魏瑜轻轻一笑:“想给自己积点德,来日也好在菩萨面前求得恩赐。”
“噗哧——”一声,小孩被魏瑜的话逗得笑出声来,这一句话也让小孩放下了戒心,不再想着要逃跑,反而和魏瑜攀谈了起来。
魏瑜这才知道这小孩名叫卢丰,今年十二岁,家就住在罗州城附近的村子里。原本家中境况还算不错,反正他从小到大没饿过肚子。但不想今年罗州气候怪异,冬天来得过早,家里的田地都遭了殃,几乎是颗粒无收。再加上几场极大的风雪,他们的屋子都被风雪摧毁,实在无居身之所才一家人往罗州城逃难来,希望能在这里寻得一条生路。
而他之所以会偷钱也是迫于无奈。他们一家人好容易进了罗州城,不想父亲却发了急病。还好他们遇见了一位好心的女大夫,收留了他们了一家人。只是现在城中药材短缺,价格也一路上涨,女大夫自己家里的情况也不是太好,所以为了给父亲买药治病,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结果就碰上了魏瑜。
“这行不适合你,以后还是算了吧。”
魏瑜随卢丰走到了那女大夫家门前,正像卢丰所说,这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连个围墙都没有,只有被风雪折弯了腰的篱笆。以及,自以为在篱笆后面躲得很好的林若晗和阿祾。
看来她同豫王妃和那小侄女的缘分,不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