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局
那人悄悄潜入房间，感慨终于冲破蹭蹭阻碍进入“老巢”，未料，忽然烛火亮起，莫离正端坐在桌旁饮茶。
“苏公子，月色如此好，你是来我公子府对月饮酒的么？”莫离知晓自己如今已经无力以武制武，却也不急。又轻抿一口云雾。
苏琰意识到自己被识破，气急更怒，忽而上前，便将剑直指莫离的喉咙，“莫离，你为何加害我的妹妹！我苏琰今日便要你尝尝苏家剑法！”锋利的剑尖，即刻便能刺穿那层薄薄的皮肤。看莫离不还手，苏琰愣住了，心中忖度着莫离武功高深，不可能束手就擒，此中必有蹊跷。
莫离笑了笑：“怪说苏大人向来不重视三公子呢。鲁莽之气太重。这样不好不好。”
苏琰知晓自己并不受父母喜爱，如今竟被外人戳穿，只觉脑中发热。“我苏琰就是喜欢这样，你奈我何？”
“你如今就算杀了我，苏幕也不会复生，反而只会拖累苏府满门，你可要想好了。”莫离心中感慨他俩的兄妹情深，对苏琰也不恼怒，只叹苏琰未免太过单纯。
“那……那……”苏琰也未曾想过那般多，他在知道苏幕被莫离加害至死后，只觉气急攻心，自己最疼爱的小妹，竟然客死他乡，叫他这个做哥哥的如何能罢休！如今被莫离一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多么危险。但心中总是不甘心，必要声讨一番，“你小时时常与幕儿玩耍，也算是青梅竹马，她待你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她为了救你差点溺死！她为了你勤学苦练！为了你不惜和大哥闹翻！你如今就是这么回报她的啊！”苏琰越说越激动，剑气越发凌厉，但的理智遏制住了他想出剑的冲动，“幕儿从小哪里受过什么苦，你怎么舍得让她被火活活烧……死……”苏琰语调低沉下来，心中似有千斤大石。
“苏公子，你可知道棋是怎么下的。”莫离并不看苏琰，语气安稳似莲初绽。
月夜寒凉人，穿林打竹叶，萧瑟皆是秋蕴。屋内的火苗依旧跳动着，照着人面色难辨。
苏琰静了许久，心如死灰，“你就是在下棋么，你只是把她当做棋子是吧，你真是歹毒！”
“天下谁人又不棋子呢。”莫离语气中似有丝丝无力感。
“你我，”莫离看着苏琰的眼睛，“皆是。”莫离修长的手指轻敲着青釉茶盏，“今日你来，苏夫人必然知晓，但为何却不拦住你，你的两个哥哥为何没有行动。还有，你以为公子府真是如此好进的么？”莫离将问题一个个掷出，各各中的。说完他端起茶盏，再饮一口。心中可怜起这个庶出的愣头公子。苏琰不再说话。
风波过后，莫离毫无倦意，索性端坐饮了一夜茶。
安城是晋国的重镇，长居山上木材丰富，每年会向宫中提供数万木料，同时安城土壤肥沃，乃是丰饶盛产之地。城中之人生活闲适安逸，苏幕走在大街上，对这样的安详很是受用，前两回她皆是走马观花地欣赏了这座城一番，现在跟着相里瑜走着，饶是紧张，她心中也无甚担忧。她现在已经是一副小厮的打扮，跟着石头走在一起也毫无违和感，相里瑜本来还担忧她能否易装成功，如今看来，苏幕的假扮功夫很是了得。
安城人喜食面制品，苏幕走在路上，左顾右盼，或是糖油果子金黄酥香，或是水引馎饦滑美殊常，更有杏仁浆香气沁脾。苏幕本就是二八年华，少不了少女的好奇，特别对于美食这一点，她曾经和莫离争辩，这世上最好吃得便是桂花糕，莫离却总是喝着他的清茶，调笑地看着她。相里瑜本打算上街购置一些出行的物品，却发现一行人步履蛮似蜗牛，他转头看才发现了“害群之马”。
“木头，你是没见过这些好吃的吗？”相里瑜看着苏幕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实不相瞒，我是真的没见过啊。”苏幕不争辩，因她肚子中的馋虫被勾出来了。一旁的石头看相里瑜一脸无奈的样子也笑了起来。
“……”
“老板，二十个糖油果子。”
“……”
“老板，两盏杏仁浆。”
“……”
“老板，两份水引馎饦。”
“……”
相里瑜索性买下了所有苏幕看中的小食。
“鲤鱼公子，你买的太多了！”苏幕虽然感谢相里瑜的一番好意，但这么多实在让苏幕愧受。“哦，是吗？”相里瑜挑了挑眉毛，一双瞳人剪秋水，他语气轻快地说着，“我的小厮可不能亏着了，不然以后又被别人听去说那么多东西没吃过，白白丢了相里家的颜面啊！”
苏幕看他又挑了挑眉，便知他又在使坏，回道，“相里府又不是济民会，不必把小厮当做饥民来喂！”相里瑜正准备回击，却听得前方一阵骚动，有人敲着锣鼓，喧喧刺耳，却是热闹非凡。三人皆是好奇，便随大流挤进人群中。苏幕抬眼望，却见一棵墨绿浓云的槐树，高大无比，树荫下是个中年男子，旁边两个站着两个专敲锣鼓的小孩。
“各位看官，今日我在此设局，若有人能将这大树上的花球摘下，便可赢得五十白银。不得爬亦不得摇。若挑战未成，就请留下一两银子。”着以一获百的局吸引了众多关注，人们窃窃私语，一边感慨着那花球放得位置精妙，一边期待着何人能有如此轻功。苏幕转头看看身后的两人，相里瑜饶又兴致地摇起了他的象牙折扇，一旁的石头却是一脸不以为然。苏幕在柳国哪里见过这样的局，激动不已，翘首盼望着。
过一会儿，人群中走出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人们主动让出道路，人们都屏气凝神，等着第一个挑战者的尝试，虽然大部分人都知晓他不过是个探路的石子。只见那男人奋力一跃，竟旋转起阵阵风，地上跌落的暗绿色荚角也微微跃动，眨眼间，那男人便跃上槐树，触到那只花球，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但那男人却在那停留许久，迟迟拿不下那只花球。饶是他武功高强，在叶蔓上也不能支持太久，再过一会儿那男人只能无奈地从空中缓缓跳下。他也不恼，甩下一两银子就消失在人群中。在去看那老板的神色，却是一副理所应当，万事尽在掌握的神情。苏幕料想着花球定是被做了什么手脚，便在心中鄙视起他的行径。
“呵呵，刚才那位公子自是剽悍俊朗，却也无法破这个局，要知道，习武当然不能仅仅只看勇猛，还得有机敏才行啊！”老板的语气中全是得意之气，他边说边将身边的布幔正了正，再指了指上面的几个大字，身旁的孩童适时地敲响了锣鼓，又引来不少围观的人。
“区区小计，竟然也引得这么多人围观。”石头被身边的围观人士挤得不行，却还是张开双手护着相里瑜，留了足以自由活动的空间。“公子，您不是还要赶路吗？”
“自是，只是赶路倒还不是要紧，这美人起了心意，自是得奉陪。”相里瑜慢悠悠地说着。
一边的苏幕，兴致来的快，去得也快，但当她想要转身挤人群是，才恍然发现，竟然身边围了这么多的人，而相里瑜他们也不见踪影，这可怎么办？她一时着急，只想着快些从这人墙中出去，却不料刚刚一使劲，她小姐本性倒出来了，被人群撞到了开阔的地带，偏头一看，老板正咧嘴对她笑。
“这位英俊的小公子，也想试试不成。”苏幕终于离这位老板更近一些了，但是这是在她进退两难的情况下。
“我……”她正开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围观的人们高声地呼喊鼓劲，再加上锣鼓的助威，哪里去听她那娇滴滴的声音。
“公子，来了可就不能走！”老板正愁没有人助阵，无端端来的这个小伙儿，自是不能放过。他一边说，一边和孩童们往后退，留出位置让她一展拳脚。
苏幕只觉得头晕眼花，面前黑压压的人群离自己那般近，就和平常陪着爹爹出城一般；不同的是，这些人声嘶力竭，要让她展示武功身法。罢了罢了，如今就算临阵脱逃也无法突破那么多人，自己好歹也是将门之后，怎能如此怯场。苏幕在心中寻思着。不一会儿已经调好了气息，按着心中谋划的路线，就要上树。
这边相里瑜目光还在寻找佳人，那边的石头忽然惊呼起来，“公子快看！”
相里瑜一时之间眉目间的笑意也消散了，佳人他倒是见过不少，只是这样的赶上树，敢直接投奔他相里瑜门下小姑娘倒还真的不多。他远远地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气力的把握稍显稚嫩，但招式中的冲劲竟不输男儿，相里瑜在心中更加坚定了她不是一般人的想法。
“公子，你看你找了个什么奇怪的人啊，耽误了行程怎么像老爷交代啊。”石头使劲挡着向相里瑜这边涌过来的人群。
苏幕已经够着那个花球了，“嗯，和设想的不错，如今这个气力，刚好能撑到落地。”她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本来站在一小饥截树枝上，勉强维持了平衡，但要勾住那花球，还得将身子弹出去。如此，她只有奋力伸出手，抓住那颗花球，上面吸引来的蜂蝶纷纷转逃别处，惊动的微风吹起了一阵花香。苏幕此时自是无心观赏美花，她紧紧抓住花与绳子的交接处，奋力一拔！
没动！
苏幕略微沉了一口气，本来也未料想可以一招收工。
再拔！
还是没动！
再拔！
如此连续了几个回合。
她感觉到有一些异样，但是又有一些不甘心，于是，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使出了全身气力，奋力一扯。还是岿然不动，这时她才忽然感到难以平衡，摇摇晃晃了两下，惊得书上的鸟儿纷纷出逃。“竟然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果然是苏家的莽撞性子。”她在心中暗自嘲笑道。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重心便开始下落。她在空中不断稳定自己，却还是没能抵住下落的趋势。
罢了。其实，心中已经不想留了。
故土，少年，远方，往日与未来。她都没有了呢。目光所及，是城墙外的风光，一大片的绿荫环绕，潺潺地流水与飘扬的秋千。咦，竟是苏府的模样。
下落。
她本来期待的是最后的痛楚，不料耳边竟然传来笑声。
“就这么死了，公子我可不许。”苏幕回过神来，便觉得一阵踏实感，相里瑜搂住了她的腰。
“木头啊木头，你可真是木头。这么一个花球都拿不下来。”苏幕看着相里瑜的侧脸，忽然觉得一阵心安，连反驳都不想要了。
“哎呀，那个……我本来就不想来的嘛……是他们推我！”苏幕显示出了女子的撒娇姿态，“你行你试试啊？”还没说完，苏幕才发现，原来相里瑜已经沉了一口气，又跃到了刚才的枝头上！
“你看这个绳子根本无法解开，不知道是什么物什做的！”苏幕看着刚才的这朵花球就来气，比料想地竟难了那么多。
“哼哼……”相里瑜不说话，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朝苏幕示意了一下。
“看着，别怪我没教过你，这才叫破局好吗？”相里瑜露出了一贯那种睥睨天下的感觉。苏幕不喜欢这种笑得毫无公害，偏偏让人想一拳捶上去的脸。
然后相里瑜，轻轻地一晃，就如割一缕头发般轻易。绳子断了，花球落了下来。
苏幕慌忙去接，刚好落在了怀里。
“送给你，虽然我还没碰过它。”
石头刚才还在惊异公子怎么转头就不见，如今看着公子抱着苏幕从天空徐徐下落，心中五味杂陈。围观的群众忽然安静了下来，微风吹起蓝衣，少年的容颜，如同天神临世。
相里瑜对周围的目光很是受用，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到不对劲，耳畔传来了一些杂音，“竟然光天化日就显龙阳之好，真真世风日下啊！”“对啊对啊……”
这算什么，才遇见这个女子几日，便被说了两回是世风日下的罪人了。相里瑜转身拉着苏幕就走，临了甩了十两黄金。
“老兄，这是赔给你的‘缚妖索’的！下回找好地方再摆摊子。”
苏幕头都没敢回，只是低头在忽然开阔的人群中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