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七号果真很符合冰精灵的审美，就连弗拉基格见到它之后都走上前摸了摸它的树干，还试图拽片叶子下来。
“它叫什么名字？”弗拉基格放开手，问道。
“没有名字。我还没有发现它的特点。”
弗拉基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七号的晶莹剔透的枝叶。
“……这个不算。我一般会在它们开花结果后起名，更有代表性。”凯瑟琳说。
“很谨慎的决定。”弗拉基格又转过头去，试图凭借身高优势拽一片叶子下来。
凯瑟琳：“……”
凯瑟琳：“不要碰，七号很不喜欢这样。”
弗拉基格猛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动作幅度太大，把凯瑟琳吓了一跳。
好在他接下来没继续盯着她，那种眼神总是会让凯瑟琳觉得自己被什么大型肉食猛兽盯上了。
“你能听到它们说话？”
“最开始很容易，但很快就需要用心去听才能听见了，需要花费的精力很多，听多了会头疼。”凯瑟琳说得很详细，她希望弗拉基格在听完之后能多吐点情报出来，“刚刚七号喊得很大声，我才听见的。”
弗拉基格退后半步，提起胸膛，深深吸气。
“哇哦。”凯瑟琳听见系统说。
紧接着，寒冬君主呼出来的空气就变成冰冷的霜雾扑面而来，凯瑟琳急忙闭上眼睛，却没等到那股冷意。
她睁开眼睛，发现那股白雾在她面前缓缓分流，好像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凯瑟琳低头，看见项链正隔着厚厚的衣物发光。
“看样子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弗拉基格看着那股白雾飘散在空气中，用手点了点项链所在的位置，“第一次见面吗？感觉如何？”
“啊？嗯……”凯瑟琳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还、还不错？”
“还不错指的是……？”
凯瑟琳说了自己的那个梦。过去这么久之后再次提起，有些记忆已经模糊。她不得不忽略掉了很多主观感受和形容，让那个梦境听上去平淡无奇。
“只要它没有伤害你，那就代表你跟它相性很好。你可以想想自己有什么特别的，这会很有帮助。”
凯瑟琳：“额……”
凯瑟琳：我精神状态很好，没有阴暗的爬行？
更让她崩溃的是，弗拉基格紧接着问她：“你有想到什么吗？”
这让她梦回学生时代，刚刚还在努力思考的大脑一下子变得空白。
弗拉基格等了一会，奇怪地发现凯瑟琳浑身僵硬，似乎他问出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如果我的问题让你感到不适，你可以说出来。”
“……没什么，你就当我想起了不太愉快的过去吧。”凯瑟琳含糊地说，“我想不出我有什么特别的。”
“你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了你的特殊。不过奇怪地是你的精神力并不出色，我想是因为你的小伙伴？你是和ta一起来的。”
凯瑟琳和系统都没有说话。凯瑟琳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而系统的程序差点卡死。
“你……”凯瑟琳“你”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个完整的句子，她索性闭上了嘴，逃避般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系统则在手忙脚乱地找保密条款，看看自己有没有违规。
“完了我记得要是暴露了自身存在要被罚款还要扣学分……啊啊啊啊我的学分！！！”系统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不要啊，我辛辛苦苦修出来的学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去，我们一开始就暴露了啊！你没听他说吗？我们！两个！一起来的！”
系统发出一声尖叫。
“我很抱歉对你们造成了困扰。”弗拉基格换了只手拿自己的权杖，不过他没什么变化的语气让这份道歉显得不那么真诚，“但是我认为你越早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你就能……更快更好地掌控它。”
根据凯瑟琳的反应，他把原本要说出口的“活得更久”咽了回去。
系统一头扎进自己乱糟糟的文件夹中翻找开始写毕业论文时导师发给它们的压缩包。
“呃……你为什么会知道？”
“从我的角度来说，你是遵循我的呼唤进入到这副躯体，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当然能知道来的有多少。事实上，我以为你们两个会先为了归属权打一架。”
“你一开始就知道。”
“没错，我还感觉到你的小伙伴情绪波动很大，它还好吗？”
凯瑟琳：“……”
系统还在发疯寻找那份不知道去哪里的保密协议，它甚至开始恢复被清除的过往数据。
“它正在……因为一些保密条款的存在，正在……歇斯底里。”凯瑟琳慢慢地说。
“我在发狂！如果我有四肢我会阴暗地爬行！扭曲地爬行！爬行！”系统喊叫道。
凯瑟琳：“……”
她决定装作没听见。
凯瑟琳：“你应该装作不知道的。”
“我很抱歉。我只是觉得坦诚会对我们未来关系的发展有利。”弗拉基格说。
凯瑟琳：这个坦诚太过了啦！
“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凯瑟琳住了嘴，她觉得自己不能说“很好”，事实上她一点都不喜欢现在这种处境，“是的，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未来我们之间如何相处。”
“你很讨厌目前的状况，”弗拉基格用了肯定句，“你认为自己是在被约束……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是吗？”凯瑟琳反问道，她感觉自己心中正在燃起怒火。
“我更愿意将这个称之为保护，凯瑟琳。请允许我为你讲讲该如何获得一位冰精灵发自内心的尊重，”弗拉基格紧接着说了下去，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示意凯瑟琳不要急着生气，“力量，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获取我们的尊重。”
“但是在我展现了我的价值后那些人对我的态度不是变化了吗？”
“我这么说你或许会更生气，但是我还是得说——他们态度的变化不仅是因为你正在做事，而且还因为你是我的新娘。”弗拉基格在“我的”这个单词上加重了语气，“在对此进行解释之前，我要跟你讲讲冰精灵的过去——你冷吗？”
“请接着说吧。”凯瑟琳硬邦邦地说。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xp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真的喜欢这么自恋又自大的男人吗？她抱起双臂，做了个防御性的姿势。
“在我未曾完全掌控朗伊尔前，有许多冰精灵向我发起过挑战，按照传统——自诞生以来就遵循的血脉中的声音——来说，只要打败我，他们就会成为冰精灵族群新的王。”弗拉基格讲了一个与松果截然不同的故事，“族群被分成无数个小团体，而我花了很多时间才将他们聚拢在一处，但那个时候，我们所推崇的仍旧是力量。”
凯瑟琳表情没什么变化，她几乎没听进去多少。
“那时松果，松针还有牧羊人这样的个体是无用的。他们只能得到最少的生存资源，除非有办法从强壮的同类手中抢夺自己想要的，不然他们只会在某一天悄悄死去。人类的学者提起我们时往往以魔物代称而不是类人种族，就是因为以前的我们残暴而原始，空有这副躯壳，却毫无与之相称的理智。”
凯瑟琳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我承认他们说得有道理，凯瑟琳，即使到了现在，你要获得尊重也只有一个办法，获得比其他人更多的力量。你得到了尊敬，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意，但那也只是虚假的。他们只是在计算能从你身上得到多少好处。一旦我从王座上坠落，我的尸骸将会成为供养下一位王的养分，你会被作为战利品被他或她珍藏。”弗拉基格语气仍旧平淡，“毕竟蠢货总是占大多数。”
“……我以为你很受人尊敬。”凯瑟琳朝着一旁的空气说话，“我以为你们是很看重利益的种族，只要我努力就可以获得回报。”
“如果你之前生活在一个努力就有回报的社会，那我很遗憾地告诉你，现在不是这样的。他们给你好脸色是因为我之前就是这么做的，我给予表现良好的新娘优待，而在现在的朗伊尔内，无人敢违背我的意志。”弗拉基格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的表现不怎么样，说了句可以称作补救的话，“当然，你也在其中发挥了作用。”
“这真是不可理喻！”凯瑟琳觉得血液直接涌上大脑，愤怒短暂地战胜了不想说话的意志，“所以我做的这些事情全都是你的成就吗？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吗！？”
她愤怒地大喊大叫，感到浑身都在因此发热。
“是的，他们是在对站在你身后的我表示尊敬。凯瑟琳，那些小手段在这里是没有用的，语言的威慑远远不如真正的流血管用。”
“太好了，好像这种情况是不用扣学分的。”系统高兴地说。
凯瑟琳更加生气了，她觉得自己无法忍受再跟弗拉基格面对面这么站着，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因为步伐太大踉跄了一下。
弗拉基格没跟上来，他只是提高了声音：“后天出发，希望你能准备好。”
凯瑟琳回头看了他一眼，用自己的母语骂了他一句。
还在开心的系统怂怂地缩了回去，它悄悄看了看回放，心想弗拉基格这张嘴不如没有。
“小林……你没事吧？”它小声问。
“我很好。”凯瑟琳咬牙切齿地说。
系统：我觉得你不想是很好的样子。
它想了想，决定跟凯瑟琳说弗拉基格的坏话。
“我看完回放了，他真的好过分，一棒子把你的功劳全打死。太过分了，我们换男主，不要他了！”
系统连续不断地说了半个小时弗拉基格的坏话，终于把凯瑟琳的理智拉了回来。
不过出发那天，她仍旧不是很想跟弗拉基格说话，硬邦邦地问了声好，就躲到侍女后面去抠指甲打发时间。
“到中间来，殿下。”松果拉着她走到队伍中间站好，“让迅疾抱着您。”
凯瑟琳还没说什么，就被迅疾抱在了怀里，视野立刻开阔起来，就是姿势有点难以启齿，迅疾还让她把头埋在自己的脖颈里。
等到开始赶路时，她才明白这是为了防止突然加速使自己的脖子折断。
“没想到我居然能体会一把坐车的待遇。”凯瑟琳对系统说，“太刺激了，风吹得我头皮发凉。”
“你说他们在这么冷的地方住着是不是就是摩擦生热的时候快速降温？”系统说。
“没有挡风玻璃就是不好啊，风直往我嘴里灌。”
“《女巫与蜘蛛》最新热映，咱俩看看吧。”
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端倪，系统还贴心地给她屏蔽了外界感知，开启了睡眠模式。凯瑟琳跟系统坐在它整理出来的演播室里，甚至还有爆米花可以吃。
“挺不错嘛。”凯瑟琳喝了口冰可乐，被冰得赶紧放到一边，“这是怎么办到的？”
“感官共享加上我买的……啊，开始了。”系统拿起一团数据摆在身旁，凯瑟琳听见吸管的声音，猜测那也是一杯冰可乐，“这个讲的是一个女巫的丈夫因为意外变成了蜘蛛，然后她为了和丈夫在一起于是也变成了蜘蛛的故事。”
凯瑟琳：“……”
凯瑟琳：“她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她的老公变回去？”
系统：“对哦，为什么？”
系统：“随便啦，听说这个还挺感人的。女主人设还是最近很流行的疯批。”
“你们还流行疯批？”
“我们不流行，我们那边管疯批叫中毒，要迅速隔离防止病毒传播，拉到安全中心去杀毒。安全中心就是你们的医院。”
“你们那边安全中心叫什么？”
“全称是‘病毒木马都得死系统数据安全和保障中心’。”
“……很直白，我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而且还非常明白地展示了与病魔对抗到底的决心。
凯瑟琳看了一会电影。正当她接受了背景设定，全身心地投入到故事情节当中，准备迎接大结局的时候，她被人叫醒了。
推醒她的是迅疾。
“我们到了，殿下。”她把凯瑟琳放下，让她正对着森林的方向，“这里就是西高止山脉。”
凯瑟琳低头，落叶在她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栖息在下面的虫豸争先恐后地逃出来，慢了半拍的家伙被慢慢爬过来的冰霜冻住。她没去看那个罪魁祸首，转而抬头看向四周，远处传来鸟的鸣叫，她能感觉到在某处有个小家伙落在树枝上，把翠绿的枝条压下一截。
她感觉自己是一尾终于落进水里的鱼，正在这充满生命气息的森林里游动。
“自由活动时间，殿下。”松果给她解开厚重的斗篷和外衣，用布条绑紧她的手腕脚腕处，再收紧她的腰身，“我们就在这里休息，遇到危险记得大喊。”
“好的。”凯瑟琳提了提裤子，抬脚就往常用手的方向走。
“记得大喊。”松果在她身后重复道。
“知道啦！”
凯瑟琳走到一棵树前，伸手抚摸它的树干。这棵树的树干足够粗壮，这意味着它活得够久，在强烈的养分争夺战中获得了冠军，就连杂草也不配在它的地盘生存。凯瑟琳将手放在它的树干上时能感受到那旺盛的生命力就在里面流淌，她好像也听到树木在呼吸。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那枚宝石，它毫无动静。
安全。
于是那一点害怕也被她迅速地丢到脑后去了。
凯瑟琳绕着这棵树走了一圈，在树的背面找到了正在树干上来回的蚂蚁小队。她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发现其中有几只蚂蚁特别大。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这个发现后，她抱着笔记本往更深处走。
她站在树下和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对视。
凯瑟琳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只能确定这不是松鼠，等她想凑近点仔细看看的时候，那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就飞快地跑掉了。
凯瑟琳觉得有点可惜，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那只小动物果然没有再回来。
“对不起哦。”她看了看那棵树皮发黑又粗糙的树，往相反的方向走。
在一条细细的溪水旁，她看到了一大团被寄生植物缠绕在一起的灌木。
凯瑟琳摸了一把寄生植物卷曲的末端，把它拉直后看它飞快地弹回去，带着周围的叶子一起抖动。
她蹲在一旁，用手捧着脸，去观察每片叶子上的脉络和细小的绒毛。
“我好开心。”她说。
“是哦。”
凯瑟琳走到浅浅的溪水旁，将手伸进去，却发现溪水冷得刺骨。她赶紧把手拿出来，发现皮肤几乎是立刻就变红了。
她转过头去，看见弗拉基格正站在不远处。
“你走的太远了。”他说。
“我又不会跑，陛下。”
“我担心你出意外，森林里有很多危险。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了这么几句之后，凯瑟琳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不过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给弗拉基格看。
“之前你说过的那个……关于地位提高的事情。”凯瑟琳将手放到脖子上取暖，“你什么意思？”
她说完后觉得这句话有点冲，不过既然已经说出口，她就低下头去保持沉默。
“比如说刚刚就是很不错的态度。”弗拉基格却这么说。
凯瑟琳：“……”
她一瞬间怀疑弗拉基格是不是有点毛病。
“刚刚很不错吗？”她犹豫着问。
“具体一点就是，让所有冒犯到你的人感受到你的不快。你应该也发现了，松果实在是不适合与人……进行需要使用太多思考的交流。”
凯瑟琳：我以为他是单纯针对我，没想到他连自己的狂热粉丝下属都骂。
“确实是这样的。”
“所以当你生气的时候，直接说出来就好了。说——‘你刚刚那么做让我很生气，停止这种行为’。”
凯瑟琳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纵使她能直接说自己想要什么，这样的拒绝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
她站起来，踩碎了一块薄冰。
弗拉基格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些，开启了新话题。
“我注意到这里有一些……讨人厌的藤蔓？你为什么不清除它们呢？我听说它们会把那些植物勒死。”
凯瑟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那片显得乱糟糟的灌木丛。
“什么？……啊，你是说这个寄生植物吗？”凯瑟琳拿起一段柔软的茎，“这是它的生存方式——依靠别的植物存活。而且不是所有的藤蔓都会绞死自己的缠绕对象。”
“所以你不讨厌它们？但你却拔掉阻碍植物生长的杂草。”
“因为那是我的温室，我的作物，而杂草损害了我的利益。而这个……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因为它会让那些灌木死去？”
凯瑟琳：“……”
她摇头：“不是这样的，弗……陛下，这株我不知道名字的寄生植物或许会让它的寄主死去，但它的寄主也曾经使其他植物死去过。植物之间的竞争不像动物之间那么明显，它们从不流血，失败者只有死亡。我不能因为我看得见的死亡就认为这些隐形的杀手无罪。”
“那你又如何知道它们夺走过失败者的生命呢？没谁向你诉说。”
“我就是知道。”凯瑟琳走到一棵树旁，用脚踢开那些树叶，碎屑和泥土沾上她的靴子，“这里没有一根草。一棵大树走到生命的尽头，它倒下，这里就变成了战场，只有一个赢家，也只有这个赢家才会活下来。你瞧，这里除了这棵树，什么都没有。”
凯瑟琳张开双手。
“因为它们都已经死去了，这棵树以最快的速度生长，张开自己的树叶，截断了所有的阳光，那些失败者只能死去。这棵树杀死了所有的竞争者，如果就因为‘它会杀死其他植物’这个理由判断谁该死的话，这座森林里的所有植物都得死。”
她突然放下手，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领，第一次感受到这条项链主动，且不加掩饰地向她展示自己的存在。
“没事的，凯瑟琳，没事的。”弗拉基格这么说着，往后推了一步，“冷静下来，这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一直退后到一个安全距离，几乎变成了一个小点，周围的空气不再冰冷，而凯瑟琳发现那块宝石没有那么活跃了，这让她有些安心。
但它还是在发光。
凯瑟琳把它拿出来，将它放进自己的阴影里时才能看到它在发光。
“数值没变。”系统说。
“所以它……只是在发光？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