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是我闻
蔡·彼得凝视着显示屏，心想这次在宇宙元中留下的“楔子”，会不会被修楚齐破解。但不管怎样，没有人可以发现这是他故意为之，因为堡垒星球的三位最高管理员的名字都是资料里公开的，所以堡垒星母语是汉语，也就再自然不过了。至于宇宙元中的智慧认知们，由此会逻辑出什么样的宇宙真相，也就一切都水到渠成随其自然了。
他既希望修楚齐可以看穿他所在的宇宙，又后怕一旦真相被识破，修楚齐如何面对自己，面对那个所谓的世界。
如果当年没有修楚齐，他可能还在莫斯科幽暗地下室里，从事着黑客的工作。作为修楚齐曾经的同事密友，他对故友再了解不过了，修楚齐不是一个不敢于面对真相的人，如果这样一直让他活在虚拟的宇宙元中，总有一天自己也将成为欺骗故友的人，他的良心就此将不得安生。所以他借着白燕的安排，输入了堡垒星球的原始数据，后期一切的演化都在宇宙元的计算法则中。但今天看到宇宙元中堡垒星的最终演化结果，他还是隐隐有些后怕。也许这个打击对于修楚齐来的太过于突然，也许这个演化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这些问题也包括自己所在的现实世界····
“怎么样，修楚齐他们抵达目标星球了吗？”白燕推门进来说。
“已经到了。”
纪元海的声音在时空泡中回荡，秦伟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过作为一名老星际猎手，他还是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急于追问对方，而是转变了一个话题，问道:“星球上其他的生命呢？”
“我们不是生命吗？”另外两个声音从时空泡的两个方向同时传来。
秦伟左右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就像那个纪元海一样，只有其声，未见其人，于是说:“我们都已经出现在你们面前了，都不能让我们也一睹你们的真容呢？”
“真容是什么？”
“就是具体的样貌啊！”
“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我们的样貌啊！你们在我们的形骸上不是来来回回跑上一圈了吗？”
秦伟听到对方的回答有些错愕，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震惊。
修楚齐也同样被震惊到，追问道:“你是说整个星球就是你们的形骸？！”
“不然呢？”左边一个声音说道:“我叫宋星宇，是星球导航管理。”
“我是项汇群，是星球的动力管理。”右边一个声音说道。
“你们三个智慧认知共有一个形骸吗？”
“不然呢？”
“还有其他的生命吗？”
“其他生命？”
“对，其他生命，整个星球不可能只有你们三个吧？”
“这个话题说起来可长了。”纪元海停了停，接着说:“星球上在很久以前是有的，而且很多，各种形态的碳基生命。”
“那后来呢？难道你们不是碳基的吗？”
“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们不是碳基的，但我们也是碳基的。”
“什么意思？”
“我们原来也像你们一样的碳基生命，但为了更好地管理星球，我们把智慧部分从有机肉体上剥离了，仅仅保存了认知部分，这样更便于管理星球。”
“这就是说你们的智慧已经和整个星球融为一体，你们用各自的认知操纵着整个星球，你们三位各有分工各有优势，分别主控着星球的导航，航行和星球体。”
“是这样的，现在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星球上也是生命拥挤不堪，我们也曾想象在一个自洽闭合的环境中，完美的自我循环中存在。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颗星球设计时就是一个封闭自洽体。但事实证明，我们当初的设计是一个想象的错误。这个错误源自宇宙本身，生命源于宇宙，也必将遵循宇宙的根本法则。宇宙的根本法则·······你们认知到了吗？”
“宇宙大统一理论？”
“是。也不是，宇宙大统一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光速！在光速范围内，宇宙是统一的。但超过光速，我们还有办法统一认知吗？”
“·······”修楚齐沉默了，思考着对方所说。
“星际退行率，或者叫红移率，我想你们也是懂得，整个宇宙都在逐渐相互远去，距离我们越远的星际退行的速度越快，当远到一定距离，我们相距的退行速度将超过光速。退行超过光速的那部分我们将如何认知他们的存在呢？信息和引力都无法超过光速，那里我们既无法证明他们的存在，也无法证明他们不存在。那里的一切对于我们就是永远的未知，永远的理论边界。更加要命的，我们发现宇宙的星际退行率再不断地加快。这样就带来一个要命的问题，我们可以认知的宇宙将变得越来越有限。刚才说过，既然生命的认知是来源于宇宙本身，那么在一个动态上不断膨胀的宇宙，生命认识是永远无法在一个空间自洽地存在的。”
修楚齐突然想到导师梅根关于生命进阶理论，难道生命的进阶也源于宇宙的根本吗？
“你有什么能够证明生命和认知间的必然联系呢？难道生命就一定需要认知，而不是宇宙演进中的一场意外或是突变呢？”秦伟这时插进话来，显然他并没有把生命和认知等同起来。
“如果生命只是物质世界的一次意外突变，那为什么生命的智慧认知都是一直演进中呢？”
“生存的法则。”
“难道它就不是宇宙的法则吗？”
纪元海说完后，秦伟沉默了。纪元海接着说:“我已经回答了你们两个问题，我也提一个问题。”
“请讲。”
“你们是怎么学会我们的语言的，因为我观察到你们并没有使用ai语音解译，而是在你们飞船里直接说出的。”
纪元海此话一出，修楚齐顿时被震惊到，说:“我们使用的是你们的语言吗？”
“对啊，我们语言中的一种。”
“那你们原本就在这颗星球上吗？”
“并不是，这只是一颗制造的星球或是飞船，我们来自一颗黄矮星的行星系，可惜我们的星系毁灭了，我们只好开始了星际流浪。”
“我们可以交换一下各自的原始基因数据吗？”
“可以。”纪元海话音刚落，一个微波数据链请求链接，时空泡和死星数据链接后，很快相互交换了关于各自母星碳基生命的基因逻辑。让彼此都感到惊讶的，他们的基因是一样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来自于同一个母星？”秦伟问道。
“很有可能，在我一次次的星际旅行中，你们不也是经历了一次次的量子自限吗。在我们消失的万亿年里，谁又知道我们的母星都经历了怎样的演进。”修楚齐说完，看着外边人工太阳下灰蒙蒙毫无生机的大地，心里突然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受。难道费尽心力寻找的外星智慧生命，只是我们自己的另一个化身吗？难道宇宙之中我们就真是孤独的一个特例吗？于是又问道:“那你们是如何演化成现在的形态？没有别的意思，既然我们原本都是一样的碳基生命，为何你们会进化成现在的样子。”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碳基的碱基对早期的进化中为了适应和拓展生存环境，都会以其基因突变的形式来完成这一使命，由此碳基生命都会有时间上的寿命。而我们星球设计之初就是一个完备的闭合体，是与外界不相关联的，为了保持漫长的星际旅行的一惯性，就要有智慧认知长期守护着星球。由此生命的进化于我们再无意义，寿命也就没有必要，于是就要有智慧认知以思想的形式掌管星球，所以我们作为星球的管理者才会化为算法代码，以硅基形式存在于星球。就有了你们今天看到的一切。”
“其他的生命呢？”
“·······”纪元海沉默了片刻，说:“其他的生命都在基因库里。”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生命和认知是不可分割的，他们更像是一个事物的两面。认知来源于宇宙本相，宇宙本质的不断加速膨胀也使得认知不断加速膨胀，这是本质问题。所以认知是不可能存在于一个闭合的空间内的，星球上随着时间的流逝，智慧认知终将不会封闭在闭合的时空内，所以他们打开了这颗星球······”
“这颗星球是被自己承载的生命打开的！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发生了一次天体灾难。”
“生命认知的膨胀对闭合的时空就是一场灾难，要么生命就此终结，要么破壳而出，认知是永远不会闭合的，就像这宇宙本身。下面说说你们吧，星际航行的目的是什么？”
“寻找可以和我们交换认知的智慧生命。”
“找到了吗？”
“没有！”
“从来没有嘛？”
“从来没有！”
“呵呵······”纪元海一阵冷笑说:“你们是找不到的！”
“为什么？宇宙是如此巨大，宇宙规律又是普遍适用，没有理由我们就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认知啊？”
“可事实就是没有，对吗？你们既没有寻找到地外智慧，也没有地外智慧到过你们的母星，很奇怪吗？”
“嗯·····”修楚齐和秦伟都被纪元海的一番话说楞了，一时还理不清其中的关联。
“还记得我跟你们讲述的第一个关于宇宙的事实吗？宇宙总体上不断地退行，退行率与相互间的距离成正比，距离我们越远的退行的越快，当远到一定距离退行速度将超过光速。又由光速是所有运动速度的上限，信息和引力都无法超过光速，那么超过光速的那部分宇宙将永远消失在理论边界，我们既无法认知其存在，也无法认知其不存在。那么宇宙在大尺度上很巧妙地解决了一个界限的问题，就像认知本身总要追问一个最终极的为什么一样，宇宙在大尺度规避了这个终极问题。因为边界之外的无法证伪性，规避掉了所有追问的可能性，多么巧妙的设计。第二点，你们想必也懂得量子自限时空缩尺，你们可以使时间停止，但从来没有办法使时间反转吧······”
纪元海说到这，修楚齐马上就明白了。时间的反转意味着因果律将会反转，实现时间反转的前提是要超过光速，而光速是所有速度的上限，没有什么可以超过光速。光速是这宇宙逻辑的源代码，突破光速意味着宇宙的大厦将会崩塌。难道我们是被囚困在这光的牢笼中吗？
“第三点，你们想必也认识到了，这个宇宙中根本没有其他的智慧认知······”纪元海继续着自己的话题，修楚齐却在脑海中呈现出另外一幅画面，这画面既诡异又清晰地显示着，这个宇宙是被设计出来的一场游戏。这是个复杂又精巧的游戏，它由三个基本事实做依撑:第一，所有游戏都要有一个地图，所有确定的地图都会存在一个边界的问题，而会被置身其中的智慧认知追问到边界，游戏将不攻自破。而一个动态膨胀的地图巧妙地摆脱了所有的疑问，使其永远看不到结局和终了。第二，游戏中因果律是一切逻辑的基础，因果律不破，游戏永远无法追溯重演，游戏的出处奇点将永远被掩盖其中。光速上限成为这一切因果正向演绎法则，一切悖论歧途都无从施展。游戏将沿着光规划的路径完美自然的进行，一切怀疑都将被这一铁幕遮挡。第三，游戏的制造者不可能在游戏中创造出一个有别于自己认知的智慧，所以这个宇宙中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可以等价交换认知的智慧，在过往的万亿年中没有，在未来的时间尽头中也不会出现！在母星上没有，在这所谓的宇宙中也不会有！
想到这些修楚齐觉得自己脊背一阵发凉！我是被设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