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亮之殇
修楚齐抱头蹲在地上,陷入了沉思。会不会自己观测出现偏差,要知道这种凌日法,原则上只能是近似值,它太有赖于观测设备。罗舒手机蹊跷的事,也许只是她前男友的一些恶意,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一切仅仅是一些巧合,而他根据这些巧合,推论出的结果实际是不存在的。不然怎么解释当初的那些天文观测,星体为什么会发生移动,阿里测得的地日距离又如何解释?还有引力波探测器侦测到的引力波又会从何而来?他急需一个真实可靠的数据,要么证明地日距离未发生改变,要么证明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直接测量地日间距离吗?”修楚齐抬头问妹妹修楚燕。
“雷达或激光,但那种大型天文设备都被世界科学院接管了。军方的相控阵雷达功率达不到。”
“你这射电望远镜不行吗?”
“不行,它只能接受射电信号,但我们也不知道这些无线电信号是何时发出的啊,也就没法计算它的路径长度。等一下。”修楚燕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自言自语说:“火星。”
“火星怎么了?”罗舒问。
“火星是不是定时和地球有通信?”
“有啊。”
“我可以接受到火星上无线电信号,任何通信协议上都有个时间戳,只要能解码出其中的时间戳,就能知道信号发出的时间,光速乘以时间,就是地球到火星的距离。如果按末日通告世界科学院给出的结论,只有地球会飞出太阳系,火星的位置就是确定的。通过与火星位置的比对,就可以得出地球到太阳的距离。可谁会解码协议啊?”
“彼得。”修楚齐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说:“你只要把信号完整个录制好就行。”
修楚齐话还没说完,妹妹修楚燕已经开始调整射电阵列的角度,对准了火星。录制完成后,外边的天光也要亮了。三人走出天文台,东方的天际已泛起淡青色,商星出现在东方。“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修楚燕随口念叨
“什么意思啊?”罗舒问
“参星和商星一个升一个落,永远不会在天空同时看见。”修楚齐说。
“我们才不要做参与商,我们是双子星。你绕着我,我绕着你,或是一片星云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罗舒说着,挽起爱人的胳膊,又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这几天掉落了不少,真是应了那句话,爱情很拉低智商。
“明天你是不是休假啊?”修楚齐问妹妹。
“是啊。”
“你替我去一趟合肥,我的单位,找彼得,把这个交给他。我和罗舒要带着两个微我去度个蜜月,这几天这两个微我一定在不断地猜测,想必这会也没闲着,我要和他们云里雾里地绕一圈。”
“好吧。”
三个人下到山脚,天已经亮了,漫天的彩霞在松枝上飘舞,把松针和松塔渡上一圈金边,松针上的露珠像一滴滴融化的金水,在薄薄的晨雾中闪着金辉。南京的这个季节的朝霞并不多见,看的罗舒一夜的疲劳烟消云散。她呆呆地望着天空说:“你说这美丽的天空之外还会这么美丽吗?”
“傻女人,宇宙并不属于人类,它的美丽与我们无关。”修楚齐说着搂过爱人。
在山脚下的停车场,修楚齐和妹妹告了别,和罗舒回到自己的车里,羞羞急切地问:“你们怎么一夜都没回来啊?”
“嘿,这你也管,你有点太讨厌啦。”罗舒说着想要关掉“羞羞”,被修楚齐制止了:“外一有事,该找不到你了。”
“找不到才好,只要你能找得到就好。”罗舒说着依偎在修楚齐的怀里,“羞羞,你来接管驾驶ai,我们要去黄山度蜜月,这几天少说话少打听少关注,注意自己ai品性,做个合格的电灯泡。”
“真是的,见色忘义。”羞羞接管了车子,驶出停车场,上了宁芜高速。一宿没合眼,这回罗舒真的累了,把头枕在爱人的腿上,望着窗外的天空。闲散的流云,漫不经心地卷舒飘荡。一行南飞的斑头雁,在晴空中翱翔。可一想到这些景色之上,那冰冷沉寂的宇宙星海,又不尽让她心头发凉。
罗舒轻声说:“这会儿北方应该开始供暖了吧?”
“你冷吗?”修楚齐说着拿过外套给她盖上。
“不是,我只是想过去的日子了,那是一到这个季节北京就开始供暖了。外边呼呼的北风,一回到家里暖暖和和的。”
“合肥可没有暖气,冬天湿冷,被窝里都是凉的。”
“你要是再北海,一月份都会有蚊子,咬你。”
“是啊,四季轮转周而不止的地球,这颗星球上的生命是多么的幸运,多么惬意。”
“要是能一直这样躺着,就好了。”说完罗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罗舒被爱人叫醒的时候,已经在了汤口镇。下了车还是感到一丝丝的冷意,十一月的江南,尽管山野还是郁郁葱葱,但湿冷的雾气已从高空降至山坳,远处的山峰朦朦胧胧,被一层云雾笼罩,像被水墨润开的画卷,在浓淡中变幻着空灵的韵味。
穿上防寒服背上背包,两人向山上爬去。
到北海宾馆已是下午五点,“羞羞”已经订好了房间。在餐厅吃好饭,回到房间,小两口倒头便睡。昨晚忙了一夜真是困了,睡得真沉,不知道是几点,被走廊嘈杂的声音惊醒。
罗舒睡眼朦胧地问“羞羞”:“几点了?”
“凌晨2点。”
“外边这是怎么了?”
“大家都去看月球上的核聚变实验,咱们也去看吧,据说一会儿将看到玄月变满月,月亮变太阳。”
“你怎么知道的啊?”
“全球都知道了,你不让我说话,我都没敢告诉你。”
索性也睡不着了,两人来到北海宾馆外的广场上。果然好多人,罗舒走到广场北的石栏旁。一轮上玄月挂在东南的天空上,夜晚低气压的冷风,使潮湿的空气沉降在山间,形成波澜浩渺的云海。高空万里无云清朗透彻,皎洁的月光隐去万点繁星,夜空如洗般透彻,任凭月光倾泻而下。淡淡的月光,静静地洒向山间的云海,波浪翻涌中远处的山峰时隐时现,让人分不清这是天上人间,还是人间天堂。唯独那只万年的石猴,冷漠的注视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景象。
“我们怎么看不到锅盖镇?”一个孩子问他的妈妈。
“我们现在斜对着月亮,锅盖在月面侧面,所以我们看不到它。只有月亮正对着我们时,锅盖才能遮住月亮。”
“噢。”孩子将信将疑的说:“妈妈你看,我看见月亮上边又多了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
罗舒知道那里不是多了一颗星星,那是月球阴影部分的某个核聚变点火成功了。跟着星星点点的都亮了起来,一会连成了片,一个上玄月变成了满月。月球的亮度也在增加,由淡黄变成正黄又变成明黄,又变成刺眼的炽白,罗舒一闭眼,缩在爱人的怀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万星消散,明亮的蓝天盖在大地群山之上。青翠的山峰如雨后春笋般钻出于云海之上,云海在阳光炙烤下,蒸腾消散。劲风在松林间扫过,松涛卷着风声在山谷回荡,受惊的山雀从松枝间凌空而起,啾鸣着在山间飞舞。云海在山谷中翻涌,一丝丝的光锥射在松针上,露珠上,溅起五彩的光芒。四周的人群欢声雀跃,爸爸妈妈们亲吻着孩子,情侣们相拥而泣,陌生的人相互致意。北海宾馆广场上的播音器用最大的音量,播报着全体人类最大的喜讯“月球点火成功”。只有修楚齐和罗舒这对爱人,没有欢呼没有喜悦没有震惊,默默地紧紧相拥,彼此温暖。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分钟,两分钟后,核聚变同时熄火,天地突然又黑暗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瞬间使嘈杂的人群安静了,只剩下一轮上玄月静谧地挂在天空。天宇全部安静了,只有惊魂未定的山雀在山间鸣叫。
“我们可能真的回不去了。”罗舒说着和修楚齐穿过人群,回到宾馆。两人躺在床上谁也没说话,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彼此的温度。罗舒拱到修楚齐的耳边,亲吻着爱人的脸庞,她想给这个世上唯一亲近的人所有的温存,她也渴望得到唯一可以得到的温存。他们相拥在一起,此时若大的世界上只有他们才专注于彼此。罗舒并没有把“羞羞”关掉,她就是想让她看着,曾经紧闭在心口的伤疤,在爱面前什么也不是。
第二天仍没有彼得的消息,小两口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各种可能性。身边的人们无不在议论着昨晚月球上的核聚变,赞美人类的伟大,感叹山川大地的壮丽。下午两人下了山,驱车到了屯溪。在老街的第一楼点了一条臭鳜鱼一盘刀板香笋干千张,饭菜仍是传统的味道,很合罗舒的口味。吃好之后,两人沿着老街闲逛。屯溪老街虽然早就开发成旅游街景,但房子还是明清时的建筑,灰墙黛瓦青石铺路,行走在街坊间如入历史的长河。街外的新安江水缓缓流淌,如诗一般隐喻着时间的往事岁月的去向。
在一条偏僻的小巷,罗舒发现一个馄饨摊。他是一个竹扁担挑的摊子,一头是一个煤火的炉子和铁锅,一头是一个红木的小桌。小桌下层是三层的抽屉,抽屉里装着馄饨皮儿混沌馅,青瓷碗乌木筷,小桌边上还挂了几个小马扎。小桌上还挂着一个幌子,上面写着“刘一挑”。罗舒立即被这个小吃摊所吸引,要了两碗馄饨。馄饨只有一种馅料,本地新安江的小河虾和野韭菜,再加上“虎皮”。“虎皮”是用去除了油脂的猪皮经过油炸成气泡状,用时以清水发泡,切成小丁,拌入馅里。混沌煮好,两人围在小桌旁,才注意到桌子上铺着一张星图,罗舒好奇地问:“这是哪来的星图。”
“街道发的,现在到处都在宣传外星移民,以后我也不知道在那颗星星上卖馄饨喽。”
“那可麻烦啦,以后想吃您这一口混沌上哪去找啊?”
“哈哈,这有坐飞船喽。”
“老板做这个几年啦?”罗舒边吃边和摊主聊起来。
“十八代喽。”
罗舒将信将疑地问:“那可真是任凭风吹雨打,你却闲庭信步喽。我给你算算你这混沌挑子都历经几朝了?”
“你还别不信,当初明太祖朱元璋就是吃了我家的馄饨,打败陈友谅的。”
罗舒吹了吹碗里的混沌,用小勺崴起一个,小心的放在嘴里,尝了尝,说:“真是人间美味。”罗舒说着捅了捅修楚齐:“你说生活在古代是不是很幸福。”
“那是当然。”修楚齐说:“你看看周围的建筑,就能想象出当时的市井景象,白墙黛瓦青石铺路。早晨小贩的吆喝晚间孩子的嬉戏。其实文明就是与周遭的环境高度的自洽,所带给人们的和谐和美感。文明从来没有先进和落后之分,它往往被外界因素突然变化所打破,而不能守正而分崩离析。不然它会一直和谐地存在下去。”修楚齐正说着,他的“微我”响了,是彼得发来的一条信息,一行数字:149597654。
这正是修楚齐想看到又怕看到的数字,地日之间的距离:149597654,没有变化,地球并未远离太阳,它仍在原来的轨道上运行。修楚齐一惊,端着的馄饨撒了出来。他急忙放下碗,伸出右手去收拾小桌子。右手腕上的手表和那张星图同时出现在视角里,他无意间左手挪动了一下那张星图。修楚齐猛然间楞在那里,事件的前前后后突然间他全部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