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死’而复生
天色灰暗，隐有下雨的征兆，江径望收好纸符，动了动坐得麻木的身子。
他坐在这有三个时辰的前心，都给情深渡魂，指望他毫无执念独走黄泉。他身前有一方木棺，棺旁有挖好的洞。
他坐在这有三个时辰了，潜心地给秦昇度魂，只望他毫无执念，独走黄泉。
江径望又看了一会才准备盖棺，下一刻，棺内的人直接坐了起来，他脊背发凉，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朝抑出世。
他害怕凶化尸变，当即一张纸符贴到秦昇额头上。
不过，驱鬼师怎么可能凶变？
他握住背后的剑柄，随时准备把他一剑穿心。
令江径望大吃一惊的是，驱鬼符不但没镇住他，反而还被他伸手取了下来。
他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凶化，就要把剑刺过去了，忽地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
“你没死？”江径望瞠目结舌，对上秦昇的黑眸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真实。可对方确实还活着，就是呼吸有些不稳。
“扶我出来。”
“好。”
背上渗出血迹，伤口应该被扯开了，江径望点住他几个穴止血，“之前我看了三遍也毫无任何活气，怎么做到的？”
“我也以为必死无疑，”秦昇咬紧牙关，“那两箭估计震到了心脏，才短时间没跳成了假死，对了，朝扬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矜盈？”
江径望又把发生过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听后的秦昇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
“有药吗，伤药？”
“没多少了，我找找。”
小鬼，等我伤好了我就来接你，要是，你还愿意跟着我的话……
他回到他哥哥身边了。
——
“还没醒吗？”
“没有，”怜挟无声叹息，“伤太重，强行叫醒结果只会适得其反，朝扬的状况有点糟糕。”
“我控制。”朝抑不敢正眼去看怜挟，之前光顾着自己的弟弟，竟让王陷入了险境，能救王的人还毫无复苏的迹象。
“秦昇！”
朝扬醒了。
他掀开被子鞋也不穿就踩在地上，自顾自道：“秦昇，你别死，你不要死……”
“阿扬。”朝抑心疼地唤他，少年扭过头看他，“哥哥，王呢？重生阵，重生阵。”
朝抑闪身到他身后想故技重施，可朝扬已经受过一次了，警惕性高的惊人，他想也没想就躲开，冲出了殿。
“你守着。”朝抑留个心眼，跟着出去。
那死掉的驱鬼师对朝扬来说到底有多重要？昏迷前念他，醒后第一件事还是念他。
若不是矜盈这边需要鬼护法，他就亲自去抓朝扬了。
矜拾陌充满鄙夷地往大门外看了看，收回视线又守着矜盈。
朝抑看到朝扬的时候，震惊得目瞪口呆，他的血肉至亲，像个疯子一样翻着尸群，身上沾满了脏物，惊起了啄食的乌鸦。
含丝林以辰受了重伤几乎都动弹不得，只能各自回棺疗伤，方圆百里的鬼在鬼域召不出来，所以这长风城的尸群也没收拾，放了这么多个时辰已经全部僵硬，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腐臭。
“秦哥哥，你在哪啊，小鬼把你弄丢了，小鬼这就来找你，你等等我。”
朝扬鼻尖发涩，伸手推翻一具卧着的男尸，不是，不是他。
不是秦昇。
为什么找不到，我记得，记得就是在这里啊。
“秦昇，你别急，我在这里……”他声音哽咽，抖得厉害，“秦昇，你出来好不好，我现在很强了，我不用你保护我，秦昇，我求求你，出来好不好。”
他快要失去理智。
秦昇很重要，真的很重要，他后悔了，他肠子都悔青了，“把秦昇还给我，还给我……”
“阿扬。”
朝抑过来拉他，也不顾他身上的恶臭，用力把他抱进怀里。
“哥哥，哥哥，你帮我找找，你帮我找找他，哥……”
“他已经死了！”
他掐灭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朝扬退出兄长的怀抱，愣愣地望着他。
那是朝抑从没见过的绝望和死灰，他甚至觉得这个弟弟好陌生。
“重生阵可以救他的，哥，只要找到他的尸身，我可以把我全部魂力祭出去，我想救他，我只想……救他。”
“阿扬，你听话，他没什么好的，死了就死了，听话。”
“哥哥，”少年指了指胸口，“我这里疼。”
他刚刚就看过了，哪里有秦昇的尸体？要么被埋于众尸之下，要么就被乌鸦啄得面目全非，不管怎样，结果都凄惨。
就算侥幸能用重生阵，阵司也不可能承认一具被毁了的尸体，祭再多魂力也没用，这注定了是个死局，他可怜的傻弟弟还直往里面钻。
没有结果，没有结果。
“好了，我们回家。”
朝扬没回答，由着兄长牵起他的手往回走，这一路上，他一句话未说。
朝抑隐隐觉得不安，朝扬对秦昇是什么感情？那不安带着恐惧，无时不刻不在折磨他。
他害怕弟弟出事。
刚刚踏进殿门，朝扬忽然不动了，紧接着强大的魂力被释放出来，殿内所有人都转过头看他。
而他直直地盯着矜拾陌。
“你杀了他，对，是你杀了他，是你，是你啊……”他唇角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仿佛地狱来的修罗。
矜拾陌正面对着他，还得意洋洋地理着衣袖，“对，是我又如何？你要报仇吗？”
一看到矜拾陌的嘴脸朝抑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当初如果没有秦昇，死的就是他弟弟了。
可是理智告诉他并不能这么做。
他想劝劝弟弟收了戾气，身边的少年已经拿了阿道掠出去，那速度太快了，矜拾陌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手臂就传出剧痛。
再一眨眼，那道鬼影又到了他身后，锋利的刃口直接捅穿了他的肩膀，又猛的拔出来，又换个地方刺。
“噗……”矜拾陌吐出一口血，视线因为剧痛而模糊不清，之前就算是在面对其他爻重鬼将的时候他都没这么被动。
那小鬼的实力已经逼近近鬼王阶，这便是进阶鬼的力量吗？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朝扬声音冷漠，其间夹杂的凄凉无人能懂。
“你不是喜欢杀鬼吗？拔剑啊！”他一脚将矜拾陌踹开到几尺之外，又一步步走向他。
阿道在地上拖出一块划痕，火花四溅。
矜拾陌趴在地上，又呕出口血，在朝扬手下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拔剑？
他是天之骄子，怎么可以被这样肮脏的鬼打败！
傲娇让他拔了剑站起来，长剑化成弓，他拉满，对准朝扬。
弦上有六支箭，爆发出带着强劲力量的金光。
朝扬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六支箭快靠近他眼睛时他直接用手接住，捏成了齑粉。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啊，你去陪葬吧，去陪葬！”
他夺走了矜拾陌手上的金弓，阿道已经直逼他喉咙，千钧一发之际，怜挟拉了矜拾陌一把，险险躲过。
“朝扬，宁神。”
“凭什么！怜挟，你凭什么要救他？”
“他不该死。”
“他不该死？那谁该死？你告诉我谁该死？秦昇吗？为什么你们要逼我，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步田地！”
“阿扬，过来我这里。”朝抑声音带着所有的温柔和心疼，如果再放任他这般疯狂下去，他和怜挟两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哥哥。”
“阿扬，会过去的，会过去的啊，哥哥在你身边，哥哥会陪着你的。”
少年痛苦地仰头，他把叠阳弓扔在地上，阿道用力砸上去，那把神武立刻破碎，金光淡去，成了废铁。
他不该死。
秦昇，等到把王带出来，我就杀了他替你报仇好吗？
再等等我。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那阴森森的地府，我要带你回来。
再等等我。
他收回阿道，抬脚走进了内殿，怜挟用魂力给矜拾陌止血。
这似乎是他应该受的。
矜拾陌之所以会留在这里，就是因为矜盈身上有连魂，如果放任凝封死，矜盈也会死。
所以他必须要保证凝封是安全的，等到把他们的连魂解了，他就带她离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身上的伤，他一定要千倍万倍地在朝扬身上讨回来！
他所有的傲然仿佛都被朝扬压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了几脚。
临乌鬼，我矜拾陌和你们不共戴天。
是夜，天空下起了很大的雨，雨水打在地上哗哗作响，矜盈恍惚间恢复了意识，自己坐了起来。
她发出的动静惊动了睡熟的矜拾陌，“阿盈，感觉好点了吗？”
“陌哥哥？凝封呢？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你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看不到他脸上的暴怒和眸中的狠戾。
他明白了，明白的彻底。矜盈的心已经落在凝封身上，收不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她能跨越杀亲之仇去爱他？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着杀害她亲人的鬼动心？
“陌哥哥……”矜盈心尖生疼，她觉得矜拾陌的气息很急促，明显就是受了伤。
她想询问，怜挟的声音忽地传出，“姑娘，王有危险，请你救他。”
“凝封怎么了？”
怜挟简单讲了事情本末，矜盈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要怎么做？”
“簇玉箫是鬼域大门的钥匙，你曾经也同样作为过簇玉箫的主人，只有你能号令钥匙开门。”
“可是乌乌不在我们这边啊。”
“簇玉箫是通灵鬼器，你只需宁神召唤即可，宫陈柳在封门时用咒术封了簇玉箫灵通，所以你还要和咒术对抗，可能进入王的幻境。”
怜挟把弊处尽量说明白，让矜盈有所防备。
“我和朝抑会用魂力护住你身体，心神要靠你自己打破那层幻境，一旦粉碎咒术带来的幻境，你就可以用簇玉箫打开鬼域的大门，到时候我们会进去救王，你可以不用来。”
“我要去。”
“鬼域里面危机四伏，还是……”
“我要去。”
“好。”
“我也去。”矜拾陌破天荒的开口。
“你的伤严重吗？要不要在这休息一下？”矜盈还是很担心矜拾陌，她猜测在某些契合的条件下，他已经知道是凝封杀了他们的亲人。
为了避免他们争斗，陌哥哥不能进鬼域。
“我没什么大伤，最近情绪经常失控，刚刚吼你是我的不对，我只剩下你了，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对啊，矜门就剩下他们了。
矜盈忽然感伤，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好，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