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长风血战（2）
朝抑面对着朝扬，一步步向他走去。
四周明明喧闹，可那脚步声仍旧能传进朝扬的耳朵里，仿佛踏的不是地，是他的心。
江径望是想过来的，可他被几个厉鬼缠住，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只能让秦昇自求多福。
距离越来越短，朝扬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的躲到秦昇背后，颤声道：“藏起来，你把我藏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要见他。”
秦昇还没来得及安慰，阴风乍起，身后的小鬼已经被拽到了远处。
速度好快！
朝抑马上就瞧出了不对劲，他拉住朝扬的右手腕，运魂力强行让金锁现形，一时间金光四射，惹得不少人看过来。
他俊目微眯，唇角扬起冷笑。
“他拿这个威胁你？”
朝扬没答，怔怔地看着兄长。
“驱鬼师，我给你一条生路，解锁我就放你走。”
秦昇没动，也没说话，这行为换来对方的不屑，森然鬼气犹如狂风肆虐，铺天盖地的席卷周围，朝抑的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暴躁，这位爻重厉鬼，终于怒了。
“你知道吗？”他缓缓出声，“伤我弟弟者，要么死无葬身，要么灰飞烟灭，你选哪种？”
“哥哥……”朝扬去拉朝抑，此刻他心乱如麻，似乎，似乎并不想让秦昇死。
“这锁咱不解了，”朝抑把朝扬抱进怀里，“哥哥拿魂力养你，哥哥保护你，不会再有下次了，乖，听话。”
他又拍了拍朝扬的背，把他推开。
“阿道给我。”
朝扬犹豫了会，还是祭出了那两柄弯刀，他余光望着秦昇，有那么瞬间的失神。
哥哥没有怪他，哥哥没有生气，哥哥一点也没变。
他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会散，因为哥哥的脊梁永远那么直，可以替他挡下所有的危难。
这一切都会结束的，只要，只要秦昇死。
那个驱鬼师自以为是，也许他只是在骗自己呢，这世界上哪可能有善鬼，对，不可能的。
他点点头，复有摇头，目光游离在打斗的秦昇身上，他仍旧镇静自若，毫不慌张。
所以朝扬，放开吧。
——
矜盈几乎是瞬间清醒，她下意识地唤凝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倏地想起矜拾陌好像把她打晕了，便又唤矜拾陌。
可还是没人应。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想要用意识去找凝封。
她很快发现不对劲，以前和凝封连着的某些东西似乎没了，孤身一人，又怎么找他？
他做了些什么？
外边还有义军。
矜盈胡乱地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绊倒，她疼得咬牙，又义无反顾地爬起来，喃喃道：“乌乌，你给我一些消息行不行？别让他做傻事，乌乌。”
矜盈摔了又起，起了又摔，最严重的一次是她扑下去时右手掌给拍到块尖石，几乎有一半陷进了皮肉里，鲜血狂涌。
她咬牙把石头拔出来，又艰难的起身。
乌乌在召唤她。
也许是凝封唤她。
她拖着身子一步步往前走，凝封，你答应了我的，别杀人，别杀人，求你了。
由远及近有血腥味传出，她如坠冰窖，那不安的阴影笼罩着她，惨叫声不绝于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逃得快的士兵却还是逃不过厉鬼，他们被按在地上，拧断了脖子。
那咔嚓声异常的清脆，似琉璃破碎，瓷玉成片。
远离战场的几个鬼齐刷刷的盯着矜盈，本来刚刚还凶狠，瞬间就变得安分，其一恭敬地行礼，“王后，您有什么吩咐吗？”
矜盈缩缩身子，“你们，见过凝封吗？”
“王在长风，你要不要跟我们过去？”
“好。”那边的四五个鬼围住她是为保护，她也顾不得这些拔腿就跑，前路一片通畅，是被鬼清了道的。
她狼狈不堪的进了长风，想要快点过去找他。
秦昇身上伤口太多，最刺眼的是腰腹上的一道，皮肉翻滚，鲜血直涌，他有些体力不支，勉强用刀撑着地，身子也摇摇欲坠。
反观朝抑，他也没能在秦昇手里讨到什么便宜，肩膀上有道刀伤，深可见骨。
那边的江径望单膝跪地，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他大口喘着粗气。
暂时还没有鬼再过来，他也没松懈，转头看秦昇，他太累了，用尽所有力气勉强能站起来，他的剑，已经挥不动了。
不知怎的，秦昇总觉得不安。
他环顾四周，除了弥漫的鬼气也没什么特别，正松口气，余光看见朝扬，大惊失色。
“嗖——”
三支金光流转，萤火相连的箭直射向朝扬，驱鬼利箭，除鬼叠阳。
朝抑到底是慢了半拍，眼见有道影子扑向朝扬，躲开了一支，余下的两支直接插进了后背。
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盯着秦昇。
鲜血飞溅，金光染上红血逐渐泯灭，箭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只有那两个血窟窿还在昭示着刚刚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
二人双双坠到地上，秦昇滚了两圈，吐出口血。
朝扬还没完全回过神，他愣愣地爬起来坐着，看着奄奄一息的秦昇。
而后，他稚嫩的脸上有须臾的悲戚，冲到了他身边。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在颤抖。
涓涓鲜血似泉涌，他伸手去捂那两道窟窿，粘稠的血流得他满手都是，他惶恐而又凄凉，“秦昇，你站起来啊，不会死的，不会死……”
秦昇终于舒开了眉头，“朝扬，小心点。”
江径望已经惊讶地忘了思考，他无力的垂下头，秦昇的惨状他看不下去，叠阳箭鬼中灰飞，人中一箭已有性命之忧，何况还是两箭？
对，叠阳箭！矜拾陌要杀朝扬！
少年人意气不在，像是濒临枯萎的鲜花，他眼瞳失焦，脸色惨白。
朝扬头脑混乱，他在不断的问自己，不是秦昇死了就完美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
他想用所剩无几的魂力给秦昇疗伤，被朝抑拦住了，他见兄长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
秦昇已经快油尽灯枯。
朝抑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
朝扬想哭。
他发现自己流不出泪。
他想起了那一夜，他也是这般无助，他记得，记得秦昇抱过他，很温暖，他记得那血的甜味，胜过任何佳酿。
好像每一次的孤独，他都在身边，好像他从出世起，就一直跟在他身后，好像他吸的每一口血，都是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啊？”他几近疯狂，“世人不是都惜命吗？自私的为了苟活可以不择手段，为了一个鬼，不值得，不值得的。”
“小鬼……”秦昇拉住他的手腕，就这么简单的动作，好像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锁封，开。”
他心有不甘，但这好像是最后的机会了。
那金锁迅速消散，朝扬也感觉到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魂力，如山洪暴发势不可当，四肢百骸里都是力量，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自喜，他把力量集到手中，全都送向秦昇。
“不能死，你不能死，秦昇，我会听话，我会听话的，我不杀人了，你成功了，你赢了，你赢了，你赢了，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秦哥哥，秦昇，秦昇，你醒醒，你别睡，你……”
声音戛然而止，朝扬就这么看着他。
他发疯似的抚上他的胸膛，那颗心脏再不会跳动，强劲的魂力最终也石沉大海，毫无作用。
“为了避免你说话不作数，我用驱鬼锁锁住你，只要你伤人或是图谋不轨，这锁会吸干你的魂灵，让你灰飞烟灭。”
“我认得干儿子。”
“小鬼，过来。”
“小鬼……”
“未悔，心安。”
朝抑从没见过弟弟这样，他去拉他，却被他无情推开。
“朝扬！”
他背后溢满了戾气，汇聚万千怨灵，他的魂力还在往秦昇身上送，无数双眼睛兀然转过来，打斗中的含丝和林以辰迅速退开，就连凝封都扭过头来看他。
这样的鬼气强势霸道，根本不是一个凶阶鬼能爆出来的。
阿道从朝抑手中飞出去，在半空中飞速旋转，最后融合化成了一柄弯刃，手柄在中间，两边的刃口锋利无比，泛着寒光。
又有三只金光溢彩的箭飞过来，那把利刃像生了眼睛般径直将箭斩成了两段。
朝扬双眼空洞，面如死灰，他的身体正逐渐化成实体，魂力达到巅峰，不只是鬼魂，连驱鬼师都目瞪口呆。
他升到了爻。
这怎么可能！
一个鬼生平品阶早就定了，不可能跨阶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不得不信。
他不止升了阶，还生出了实体。
“重生阵，重生阵……”他喃喃自语，四处搜寻凝封的身影，几乎就要冲过去。
朝抑及时拉住他，这次他用了力，朝扬也没有立刻把他甩开。
“哥，重生真，让王画阵，救他，我要救他……”
“好，我带你过去。”朝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温和，他习惯地拍拍弟弟的肩，下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中他后颈，另一只手迅速点了胸口命门，刚刚还强盛的人立刻倒在了他怀里。
那柄弯刃蓄势待发，晃了晃刃口，似乎要攻击朝抑。
“我造的你，还不老实滚一边去！”朝抑冷呵，他扶着朝扬，微微朝凝封躬身，最后快速退走。
江径望去看秦昇，他脸上毫无活气，跟尸体无异。
他于心不忍，若自己有命还活着，必将他带走葬了，如果自己没命活了，他也不悔。
赵尽忠被士兵保护得很好，他目光流转，军铠下滑出几道暗器，向着凝封方向射过去。
凝封早已察觉，侧身退开，他身后忽然多了道人影，躲得慢了，肩上被划伤，血瞬间溢出。
和赵尽忠配合的正式延生，他的剑被驱鬼符擦过，恰恰克鬼，只见凝封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
凝封用魂力暂时压住，楚簇玉箫在他手中转了几圈，最后横到了唇边。
他吹起了成仙。
鬼域大门重新打开，他把他的兵召了回去，屠杀万余人，他一个足矣。
江径望虽急事点了穴，却也喷出口血，很显然延生做了万全的准备，并没有收到鬼乐的影响。
他长长剑横扫，刺向凝封胸口，凝封仍自信地站着，千钧一发之际，怜挟抬剑挡住，翻身到延生侧边，一掌袭去。
延生退开，一连四发金箭再度飞出，目标是凝封。
银丝缠住箭，那边内斗的两鬼很快停止，站到了凝封身边。
带着死气的旋律席卷大地，尸积成山，血流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