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万苦皆归
矜盈似乎睡了很久，但又仿佛只过了须臾，她惊觉身边空无一人，瞬间清醒。
“凝封？”她小心的唤他。
无人应答。
“凝封，别躲着，你回答我好不好？”她强颜欢笑，伸手去摸周边事物，也可以基本断定，她现在正处于一块平坦的草地上。
她仍旧没听到回应，有些茫然。
他把她丢下了？
矜盈鼻尖发涩，一个没忍住泪水就夺眶而出，她把自己抱紧。
“你怎么哭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虚弱，她抬起充满泪花的眸子，有瞬间的失而复得。
凝封实在是看不下去，他本来，本来想……
可到底还是离不开，他只要一看到她落泪就如同万千利刃凌迟般剧痛。
矜盈扑进他怀里破涕而笑，“没什么没什么，刚刚你去哪了，我有些担心。”
“祭了魂力，有些累。”
“那要不要休息会儿？”
“无碍。”
寒风带来了别的气息，他们身前跪了个人。
“属下怜挟，恭迎尊皇。”
回来了。
她回家了。
矜盈忽的释然，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直冲大脑，她闭紧眼睛，静静地呼吸这里的空气。
怜挟看着那两位，有很多不解。
他们在那边经历过什么？怎的这般残破？
“距我们走过了多久？”凝封将矜盈拦腰抱起，率先往前走。
“两天。”
才两天？
怜挟跟在他们身后，禀报情况，“长风外三十里处精兵加符咒师两万余人，说是来杀了我们。您估的不错，宫陈柳回来了，还归叛反，堪城不知。”
矜盈细细听着，记忆追溯到去二十八帝那之前，她确实听到还归和那个鬼在谈话，那个夺了他伯父身体的厉鬼。
不管是史书里还是在现在，还归和堪城都成做了违背之事，他们若早些把事情坦白，多了解一下凝封，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林以辰在外探情况，含丝和朝抑在宫中，暂未找到秦昇他们。”
矜盈拧了眉。
“你放心。”头顶上方传出凝封润玉般的声音，她正纳闷，一个吻落在额头。
“我会忍住的，若有可谈的余地，我和他们和平共处，若没有可谈的余地，你就跟我回鬼域好不好？这样他们也找不着我们，鬼域里是另一个临乌，你会喜欢的。”
“好。”她抬眸，笑魇如花。
——
“他怎么还没醒？”
“又死不了，按理说两天后就该醒了。”
“长风城里的秩序应该恢复了，我还是想不通，谁能毁掉阵法？”朝扬眉头就没舒开过，娃娃脸上是他不该有的焦虑。
秦昇坐得笔直，面色略显苍白，他余光瞥着朝扬，正想开口，不远处躺着的人兀然起身，大口地喘着粗气，应该是做了噩梦。
矜拾陌恍惚了半天才回过神，阴沉的脸几乎要把他们给生吞，他立刻下床，拿了旁边的剑就要往外走，江径望拦了他，现在用脚趾头想想都都知道他要去哪。
“别去，危险。”
矜拾陌嗤之以鼻，冰冷的目光似刀子般令人发寒，“她不是你们的至亲，你们当然不会着急，怂在这干什么，让开！”
“你去了也没用，先不说鬼将在皇宫，你连鬼王的手指头都碰不到。”朝扬一针见血。
矜拾陌凤眸微眯，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他手中成了弓。
他拉了满弓，金光灿烂的箭尖指着朝扬，“你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矜拾陌，别在这发疯。”秦昇也站了起来，气氛一下子充满火药味，剑拔弩张。
江静望左右瞧瞧，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一个护着鬼，一个护着人，他无爱一身轻。
他脑中灵光大现，圆场道：“先别冲动，伏清来了两万多人，过不了多久就能抵达长风，到时候我们混进去去找矜盈行不？动动脑子，现在过去没用，反而会送命，冷静一下，都冷静一下。”
矜拾陌收了箭，坐到离他们较远的地方。
朝扬自顾自拽过秦昇手臂，撩开衣袖就咬，他羸弱得像病秧子，鬼气稀薄，若非鲜血还吊着口气，他已经散了。
秦昇于心不忍，可还是没解开那锁。
还差一点，就一点点。
朝扬克制的吸血，很快就把他放开，在那安静的盘腿调息。
当天下午，浩浩荡荡的大军便到了长风境内，那里已是一片荒芜，剩下光秃秃的土地，连昔日繁华的朝鬼大街都分不清。
他们混在里面，由于矜拾陌那张脸几乎人人都认得，他不得不戴一顶斗笠。
士兵和驱鬼师分成两队，士兵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在朝廷任职，威望颇高。驱鬼师这边推出的首领也是个中年男人，叫延生。
名字挺怪，人却在驱鬼界声望长驻，同后起之秀矜拾陌相比，这位驱鬼师素来神出鬼没，由他接手的驱鬼任务从未失手。
矜门已是叛门，谁又还会提及？
那将军抬手让众人退下，雄浑的声音响彻四方，“小心有诈，延生，你让驱鬼师去探探路。”
延生不客气地回道：“将军怎不让你手下的人去？大家都是为了伏清，何故你手下的命是命，我们驱鬼师的命就不是命了？”
“让你叫人去就去，废话怎么这么多？”赵尽忠冷哼一声，态度逐渐恶劣。
“不去。”延生一口回绝。
看得出来两方的关系其实并不是那么和睦，驱鬼师没有严明的军纪，已经开始议论纷纷，矛头大多指向赵尽忠和那边的士兵。
在对上鬼时，这群精兵也只是普通人，压根就没什么用。
所以他们来这大多是为了凑人数的，但赵尽忠却冲的不行，他自命清高，孤行己见，也认不清局势。
延生早有不满，冷声道：“别到时候打起来哭爹喊娘落荒而逃的都是你们，还要我们分心来救你们，赵将军，在下奉劝你一句，别给脸不要脸。”
说完也是头也不回的拂袖带头往前走。
“你！”赵尽忠气急败坏，怒发冲冠，可他很快就平息怒火，跟了过去。
秦昇把朝扬藏了起来，他心中盘算着如何混进皇宫，身边的一个男子拍拍他的肩，套近乎的道：“兄弟，你是不是也为了长生不老而来？”
他颇显震惊的模样落入那人眼中，那人不敢置信的感叹：“你不会不知道吧？那来这干什么？真是扫兴。”
还配合着摇了摇头，很是失望。
“你没听过信归镇上的惨案吗？还要去送死？”
“听说过呀，”那人面无波澜，“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是能长生不老，我肯定争取！”
秦昇一时语塞，对方又叹了口气，“你来这都没什么追求，就等着送死，到底是太年轻了。”
他确实年轻。
那人不在理他，加快步子去前面了。
江径望好奇地过来，“他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不是让你看着矜拾陌吗？”
“在呢，我旁……”声音戛然而止，江径望脸色大变，四处望了一圈确实没有矜拾陌的人影，放眼整个人群也不见他。
“真是麻烦，”秦昇蹙眉，“我们先跟着，等会再找。”
“行。”
——
“大人，义军进了长风。”
茂密的林子里有三道身影，其一身形修长，着一袭白衣轻装，看着倒有一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另外两人垂头恭敬。
久未得到回答，他们也没开口。
那男子伸出手指轻轻抚额，声音戏谑，“小皇帝好像也回来了。”
“只有半魂。”堪城补充，他是真好奇，什么人能把凝封弄成这样，他的话勾起了男子的轻笑。
“凝封不一直都是半魂吗？原来的那一半藏得极深，也难怪你们看不出端倪。”
“以前也是？”
“小皇帝从来都自以为是，无妨无妨，推一推他们，免得我无戏可看。”他笑容温和，俊俏的眉眼中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一个厉鬼怎么可能压得住杀欲呢？那鲜血淋漓，绝佳阳气才是鬼的向往，哈哈哈……”
矜拾陌并不认得路，他在死气沉沉的鬼都平地穿行，用心感至阴气最深处，那里必定是皇宫。
“公子这是去哪儿，这么着急？”
他停下步子，望着不远处的那人。
林以辰笑容和煦，桃花眼柔情似水，可手中泛光的利扇出卖了他的皮相。
“滚开。”矜拾陌不想废话。
“啧啧啧，这里是长风，要滚的，应该是你们吧。”
长剑出鞘，剑尖直抵喉咙，林以辰闪身退开，单手撑地身体腾空当头一脚踹过去，矜拾陌也不是省油的灯，速度飞快的躲开，掌中已有张驱鬼符，直贴对方脑门。
林以辰果断收掌，翻身出招，扇尖掠起阵阵寒风，只倾刻间就变过了数招。
他刚探完消息准备回去就遇到了矜拾陌，出于礼貌还是和他打打照面吧。
矜拾陌发了狠，每一招都直冲要害，不消片刻也占了上风，林以晨深知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退开到数尺之外，满目含笑。
“矜大少爷，你可别打那姑娘的主意了，她现在同王可是如胶似漆亲密无间，你？老实回去吧。”
“闭嘴！”
林以辰心情大好，他其实也不知那两位怎么样了，就纯属想气气矜拾陌，现在长风怨气格外的浓，说不定王已经归来，他还是不要过久逗留的好。
思及此，他的身影眨眼间消失，玩味的声音回荡在周遭，“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少爷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矜拾陌脸色更加阴冷，他化剑为弓，射了一只流箭出去，“叠阳，探路。”
金箭迅速飞出去，箭尾和弓上连有根淡色金线，他飞身向前，沿线而去。
他本来不想打草惊蛇，既已被发现，他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外边义军二十万，够他们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