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一夕白发
“对不起，我还是舍不得你忘了我…”
谦沐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没有了力气一般，发出的嗓音都连连发颤。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流着泪继续道：
“所以……我把有关我的所有记忆都封在那里面”
谦沐扶了扶那颗痣
“这样……我们也算是在一起了吧！”
她是要飞升成仙，享永生的人。他曾经把她拉入泥潭，现在就要把她送回去，让她继续做那个高高在上，受世人敬仰的寒山柒落。只是他也有私心，他还是想和她在一起，还是想留在她身边。只是前尘旧梦，已如弹指灰飞，他想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送上那个顶端。可他舍不得，这太难了！所以他用了一节自己的肋骨长在她眉宇间，用这样滑稽又可笑的办法在她身上永远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谦沐扶正柒落，与她双手交叠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相触的手掌转移到柒落体中。立时，两人的脸上同时溢出晶莹剔透的汗水。随着灵力消散，谦沐乌黑的发梢逐渐变白
渐渐的，渐渐的，他的头发全白了
他将自己的一身修为全部传给了柒落，从此他为尘埃，她为明月
这样……也算是还了这三百年的冤孽了吧！
“咳咳咳～”
篱幽宫，谦沐一手掩唇，一手抵着案几支撑身体，咳嗽声一下接着一下的涌来。他感觉喉咙间漫过一丝腥甜，但谦沐没在意，咽了咽喉咙，随着唾液一起吞下了。
这时，白汀汀推门而入
“谦沐哥哥，你怎……”
她顿住了，眼睛睁得极大，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眼前，男子一头雪白的长发未扎未系的铺洒在身后。他脸色和嘴唇都极其苍白，隐隐还透着一股青色，像是已经病到了极点。腿脚微微发颤，他像是连站都站不住，一只手撑在案上都有些摇摇欲坠。
“愣着做什么”谦沐虚弱的声音响起
白汀汀眼睫颤了颤，抖动着嘴唇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谦沐哥哥……你…怎么了”
眼泪随着她的话一起掉落下来。
谦沐朝她伸了伸手，白汀汀立时扶上，谦沐道：“带我去个地方”
闻言，白汀汀吸了吸鼻子，立马应道：“好，好，谦沐哥哥，你要去哪我背着你去”
谦沐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他道：“不用了，扶着便好。她说过……我是她的，若是让她知道了，肯定会不开心的”
她是说过，只是那时醉了酒，那时中了蛊。他明明也清楚，可他还是选择沉寂在那段他们相爱的日子里。
白汀汀没有再阻拦，依着他，将他慢慢扶到了那个地方
谦沐还是坐在了她曾经坐的那个位置上，仰看着浮世飘零。他多年前种下的蓝花楹已经好高了，花枝遮挡在头顶，连魔界的天都快看不见了。
“谦沐哥哥，你冷不冷？”
谦沐没有回答，他怔怔地望着花瓣随风飘落，许久才道：“你知道吗，她爱我的时候，风都是甜的”
他的嗓音极其虚弱，嘴唇惨白，眼中布满了血丝。白汀汀嘴唇紧紧抿着，忽然不忍再看，索性直接低下了头。
谦沐又道：“我死后……就把我埋在这里吧！她那么喜欢极光，若将来极光掠过，说不定…她会往这边看一眼呢” 嗓音戛然而止，谦沐顿了一下又说：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会认出我吗”
白汀汀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哗哗直流，她扭过头对谦沐用力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颤着声音答道：“会的，她会记得的，大美人她其实挺重情义的，你这么爱她，她肯定会记得你的”
闻言，谦沐嘴角有了一丝淡淡笑意。他像是已经忘了将有关于他的记忆全部装进了那颗骨心痣里，她不会再记得他，再也不会了
倏忽间，他像是才想起来般，垂下头，拿过身后的一缕白发。谦沐脸上看不见一丝表情，可他下垂的眼睫，微红的眼眶还是难掩失落之色。他盯着手中的发丝看了好久好久，才道：
“可惜，我已满头白发，再不复当年。这样的我，她也能认出吗？”
白汀汀立马道：“会的，会的，她一定会的……”
谦沐微微一笑，两人坐了没多久，谦沐便支开了白汀汀。
他想一个人待会
想再细细回想一下他们有过的点点滴滴，
演武场初见，云澜殿收徒，温柔乡再遇……
“最惜柔谦似君子，赐名谦沐”
他喃喃着嘴唇，低声念着。谦沐仰起头，看了好久的蓝花楹，才从怀中掏出了那面镜子
他将所有的法力，一身的修为全部给了柒落。如今别说打开天盾了，他连活都没几天可活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将天盾摆在了坐的那个位置↑，谦沐颤着腿站起身，又扶着石块慢慢蹲在地上
那个人就要飞升了，他想再看她一眼
柒落吸收了他的修为，别说大乘期，哪怕是个凡人再修炼几年也能飞升了
谦沐拢了拢衣袍，将手缓缓抚上……
可惜……没用
天盾镜没有绽放出一丝光芒，更没有变大。就他这还剩一口气的寿元怎么可能开启天盾
简直是白日做梦
可谦沐就是不死心，他紧了拳头，再一次抚上
……还是不行
再来一次
不行
再来
……
他就那样一遍遍抚上天盾，又一遍遍放下。不知试了多少回后，终于……天盾亮了
谦沐眉梢眼角都笑了，嘴角的弧度是那样明显。他像个孩子一般，趴在镜前，就那样专注地看了起来
镜中，柒落如当年烟忆乘和黎烬夜那般周身散出去极强的光芒，虚空中一束极强的光引着她缓缓上移。地上，三清仙宗的人欢呼着，雀跃着，对着她的方向连连叩拜
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她终于又变回了以前的那个样子
寒山柒落，天才修者，仙姿玉貌，举世无双
谦沐咧开嘴角，笑出了声。可忽然间，他猛的喷出一口血，恰好那口血就喷在天盾镜上，谦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擦干净
可是，他再也没有力气了。谦沐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鲜血伴随着泪水连连滚落，他紧盯着镜中人远去的身影，再次伸出手
“师尊…你说的那种爱，我终于…学会了，只是……真是好难”
「爱是成全，是尊重，是信任，是理解与支持」
他终于学会了，他成全了那个人，也放过了她
只是，离开她对于谦沐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他根本就承受不起，
所以，他选择去死。
这样……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他在无间地狱里想了她整整五百年，这五百太痛，痛到只要一想到她要走了，永远离开他了，他就控制不住心中翻滚的邪念，想将她死死禁锢在身边。
他以前宁愿死也不愿放过她，可是现在他放过了。他的爱超越了所有，他学会了成全，放过了她
……可惜他却没学会放过自己
那天，是上元节，蓝花楹落了满地，他们一起离开了人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