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永远的奥古斯都78
送别宴会在梅塞纳斯家中举行, 利维娅乘肩舆出了门。现在已是傍晚，云彩尽数被夕阳余晖染成了玫瑰的颜色，宛如烈火于天边熊熊燃烧, 令人惊叹。
今晚没有雨水，天气十分凉爽, 很适合在室外摆宴。别墅位于罗马某座山丘的顶部, 利维娅穿过长廊, 来到梅塞纳斯宅邸的花园，将河流与城景尽收眼底。
花园中央搭了戏台子，梅塞纳斯命一众演员表演阿特拉笑剧, 自己倒没有专心看剧，只见他斜倚在长榻之上，与一旁的屋大维谈笑风生。
“你的头发几天没洗了？烤猪肉都没有这么油。”屋大维问梅塞纳斯，他说话时右手还拿着一支铁笔, 不知在蜡板上记录什么。
“我本来打算今天晚饭之前洗一遍澡，但你来得太早了, 我总不能让客人坐在花园里干等吧？”梅塞纳斯伸手拽了一把发丝，再将手指拿到身前, 仔细检查着，似乎想确认是否头油过多。
“滴满油膏的卷发, 不是吗？”金发少年调侃了一句。
“没有油啊, 哪里滴油膏了？听起来好恶心，”梅塞纳斯反复确认了很多遍，“我前天才洗的，怎么就出油了？尊敬的盖乌斯·屋大维啊，我为你赴汤蹈火，你竟如此嫌弃我。”
“你应该庆幸他肯嫌弃你, 按照惯例，他会榨取你每一分劳动成果。待你没有任何价值了，他就会抛弃你。”利维娅走到两人中间，用嘲讽的口吻插入谈话。
“你说得对，”屋大维没有反驳，反而点头赞同，“这位便是上一个被我抛弃的倒霉鬼，如今讨债来了。”
“你这是承认了欠我钱？好，还钱，交出最值钱的东西！”女孩朝他伸出右手。
“现在，我们的债一笔勾销。”少年将手中的铁笔塞进对方手中。
“少来拿便宜玩意糊弄我。”利维娅接过铁笔，顺势要往他头上敲。
“这支笔的确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屋大维伸出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成功阻止她接下来的动作。
“喂，你能不能放手？”
女孩甩了两下手腕，皱着眉问他。
“你必须保证，接下来的时间不准备继续袭击我。”少年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中倒映着她玫瑰般的脸庞。他没有立刻松手。
“当然不可能。你是谁？竟有人那么无聊，整日与你作对？”利维娅面露不屑，使劲将手腕往自己身前收。
屋大维缓缓放开了她。
“每日与我作对的，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他问她。
“我没有与你作对，”利维娅立刻否认道，“你总来惹我，我怎能不奋起反击？”
“除了我，谁还能让你如此头疼？”少年的语气似乎带着几分得意。
“你好像很得意？”女孩“呸”了一声，“真是无聊，我怎会结识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家伙！”
“两位，菜上来了，你们确定不吃吗？”梅塞纳斯出来打圆场。他身材纤弱，举止却很稳重，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听到了么？让你闭嘴呢。”利维娅竖起食指，靠在唇上，示意屋大维不要继续吵下去了。
“话说最多的人，是你。”
“够了，我不想和你吵，幼稚！”她瞪了他一眼。
“你的那份，我能不能吃？”少年问她。
“不能，你想得也太美了。”利维娅扭过身子，护住自己面前盛放肉类的银盘。
“你不想知道辛纳塔的消息吗？”屋大维尝试提出交易。
“怎么？你是想一块肉换一句话？你弄错了吧，即使你不告诉我，下边人也会把情报交给我。”她拒绝了对方的交易请求。
“即使你不给我肉，梅塞纳斯也会命奴隶新给我多烤一盘，当然，你如果想要，也可以多拿。”少年的脸庞比切尔维诺峰的冰雪还晶莹，“这样来看，烤肉和情报性质相同。”
“所以，交不交换都一样。”
“你吃的是梅塞纳斯家的肉 ，以烤肉交换，对你来说毫无损失，还能提早一点知道情报，这不是赚了？”
“的确是赚了，”利维娅居然真的做出了犹豫的神态，“提早了那么一点点时间吧。”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
了“一点点”。
“好吧，肉给你，你告诉我大小辛纳塔的情报。”效率真高啊，她下午才让帮会的人打听，傍晚就打听出来了？还是说，屋大维暗中监视自己的行踪，她上午刚拜访完粮商行会，这家伙就派人出去打探粮商的消息？
若真如此，他可真是胆大包天！想到此处，利维娅看向少年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警惕。
先听听他怎么说吧。利维娅挑出卖相最丑的四块肉，让奴隶放进了对方盘子里。
“建立粮商行会刚满两年，前任首领，小辛纳塔的父亲突然生了大病，一命呜呼，”屋大维拿了两颗椰枣，“也就在十年前。”
“然后呢？”
“当时，小辛纳塔只有六岁，怎能担起首领的重任？于是，前任首领的亲信召开了会议，众人推举下，大辛纳塔，也就是小辛纳塔的叔叔接任了兄长的位置。”少年的金发宛如熔金，在火光下闪动着典雅而神秘的色泽。
“噢，真是个常见的故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利维娅笑了一声，这样评价道。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能猜到了——”
“当然了！必定是大辛纳塔于十年前保证，待小辛纳塔成年会归还权力，但实际上呢？权力太诱人了，他根本就没打算放手。”还没等屋大维说完，利维娅就补充了他要说的话。
“除此之外，前任首领的死因——”
“年轻时与兄长共同创下基业，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报，自己只能屈居于兄长之下，待侄子长大，还得认对方为首领，怎能甘心？大辛纳塔索性害死兄长，夺走侄子应得的权力。对了，小辛纳塔倒是对叔叔一片真心，我当时与他搭话，想稍微挑拨一下，他似乎不为所动。卢修斯与行会众人打架之时，他甚至挺身而出保护大辛纳塔。”女孩的语气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表面给别人看到的，和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或许截然相反，”少年说出的话格外具有深意，“你我深有感触，不是吗？”
“只有你一人深谙此道，
别总带上我。”利维娅反驳。
“谈判失败了，下一步该如何做，你计划好了吗？”屋大维没有计较她屡屡针对自己。
“仅仅是谈判，合作，达成共识？不，这并不是我的追求。当初为我讨来这份差事，你的目的也不局限于此。”她的笑很虚假，跟他的笑容一样虚假。
“既然你心里很清楚，我也不必多说什么讨骂了，”少年难得当着她的面抱怨，“为何你总对我抱有敌意？我不明白，难道是我们过于相似，注定无法同时存在于世？”
“噫，你可别装了，”利维娅“呸”了一声，“我真的要吐了，什么叫‘注定无法同时存在于世’？难道我派人刺杀你了？你装什么装啊，是个人都要笑到死去了。”
“梅塞纳斯，你笑到死去了吗？”屋大维突然转过头问好友。
“没有，”梅塞纳斯摇头，决定力挺发小，“显然，我根本就没笑，更没有死。”
“梅塞纳斯，你生气了吗？”少年继续问他，“小德鲁苏斯刚刚骂你不是人。”
“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利维娅抄起手边软垫，朝对方的脑袋扔去。
“我三日后将远赴阿波罗尼亚，你来送我吗？”屋大维突然转移了话题。
“什么？凯撒派你去的？和谁去？为什么去？你怎么之前一直没提过这件事？”女孩立刻恢复了正经，向他提了一连串问题。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起过我的父亲？”少年问她。
“当然，”利维娅立刻做出了肯定的回答，“曾经的执政官候选人，担任过马其顿总督。”
“阿波罗尼亚就在马其顿。”
“所以你父亲的朋友和旧部都在那里噢，我明白了，你是想——”
“你想的没错，不过，那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屋大维非常有耐心，“舅公安排我去阿波罗尼亚军中学习历练，还给我找了有名的老师，这是另外一个原因。”
“听你这样说，是不是还有第三个原因？”利维娅问。
“当然，”少年
接过奴隶递来的瓜果，分了一串葡萄给女孩，“你记不记得，克拉苏魂断何处？”
“帕提亚，”她记得很清楚，“罗马最深的耻辱啊，鹰旗丢了，统帅的头被割了。”
“凯撒将出征帕提亚，一雪前耻，”屋大维告诉她，“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凯撒对罗马的未来有着远大的规划，罗马不能无限制扩张。他需要保证未来的和平，通过远征确定国境线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所以，你负责军队后勤？”利维娅猜测。
“除此之外，阿格里帕、萨尔维蒂努斯、梅塞纳斯将与我共赴马其顿。”少年点头，并补充了一句。
“我能不能推荐一个人？”女孩似乎忘记了二人之前的“恩怨”，试探着提出请求。
“科涅利乌斯？即使你不提，我也会让你的这位朋友一起与我们接受训练。”
此时此刻，在利维娅眼中，屋大维被神圣的光辉笼罩了。
“您真是个大好人，谢谢您！”女孩笑得很甜美——这是她第一次对着这个男孩用如此温和友好的态度说话，嗯，当然是因为另一个同龄男孩的前程问题。
“我们是好朋友，不必感谢我。”
“那你有什么愿望吗？”她问。
“没有。”他这样回答，让利维娅如临大敌。怎么可能不求回报？看来，他是想狮子大开口，欲擒故纵。
“这样啊一箱金子，够吗？”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够。”少年顿时明白了她的想法，决定戏弄她一下。
“五箱？”
“不够。”
“十箱？”利维娅的语气立刻变了。这家伙竟然这样贪心吗？早知道自己不提报酬了。
“你不如让你姐姐嫁给他，”见两人斗嘴，梅塞纳斯在一旁偷笑了很久，忍不住插了一句，“你姐姐不亏，处不来直接离婚，盖乌斯一定会归还嫁妆的。”
两人顿时不说话了，互相打量起对方，她嫌弃地瞧着他，他望向她的眼神倒是有些奇怪。
“我说错话了吗？”梅塞纳斯“啊”了
一声，做出捂嘴的动作。
“我去洗脸。”利维娅动作有些烦躁，快步离开宴席，跑到喷泉那里，捧起水往自己脸上抛。
“小德鲁苏斯生气了啊，盖乌斯，你真是诡计多端。”梅塞纳斯抱怨道。
“是你说错了话，不要学小德鲁苏斯，把错推到我身上。”
“这不公平，他行，为什么我不可以？”
夜深人静，粮商行会。
房子大门虚掩着，并没有关紧，一道身影闪进行会所在地。
首领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来了？”大辛纳塔猛然抬头。
“您和卢修斯打了一架？真是委屈您了。”来者是一名嘴角有痣的中年人，若利维娅在此处，一定能认出，他就是今日上午与路人议论凯撒与布鲁图斯的家伙。
“您的侄子很爱您呢，您竟然让他呆在外面，不让他参与谈判，唉，我都看到了，真的很伤人呢，”他对大辛纳塔叹道，“如果他知道我的来意，一定会更伤心吧。”
“我怎么觉得，你主人只有你一个属下？他每次只派你来和我谈！明日那件事，他竟也只派你过来完成？”大辛纳塔问对方。
“您遵守我们的约定便是，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不需要您操心。”中年人并没有明确回答他的疑问。
“我已经狠狠得罪了卢修斯，你们若再不帮我达成那件事，我就不得不要向凯撒妥协了。”大辛纳塔威胁道。
“您放心，您不愿惹上身的脏水，我们帮您挡着。此事一旦办成，您受益，我们也受益。更重要的是，凯撒无法以合适的理由强迫你们。”
“呵，说得轻巧！不过，你的主人究竟和凯撒有什么过节？”
“他和我的主人啊，”火光之下，中年人的笑容显得愈发扭曲，“那可真是深仇大恨啊！”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双标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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