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张幺娘
公鸡嘹亮的打鸣声划破夜空,不久,院子就响起了细碎的声音。
幺娘知道,这是母亲和大嫂、二嫂起来收拾、做饭了。三嫂是肯定不会出现的,她可起不来这样早,母亲也惯会帮着她。
过一会,嘎吱一声,紧接着又响了一声,这是父亲出门去地里干农活了,有时哥哥们会和父亲一起去,有时也会比父亲晚一会儿出门。
幺娘就这样睁着眼睛,听着大家陆续起床,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同屋的侄女们也陆续起来,喂鸡的喂鸡,去厨房的去厨房,还有去洗衣服的。
这就是家里人多的好处,院子里的活儿再多,每人分一分一早上也就干完了。
最小的玉竹出门前,先走到幺娘的炕前头,怯生生的问:“小姑姑,你头还疼吗?”
幺娘实在是连说话的心情也没有,轻轻开口:“滚。”
小玉竹连忙应道:“哎。”随后跑出了房间。
屋里的幺娘心累地闭上了眼睛,睁了一晚上,不仅眼睛疼,头更疼了。
这叫个什么事
幺娘活了十五个年岁,虽然家境不好,但也是呼风唤雨的。她是父母最小的孩子,就连大侄子大侄女也比她大一岁,自是最得爹娘的宠爱。
爹娘常说,她出生时整整好几个月没下过雨,地里的庄稼眼看要完,结果就在她出生时,下起了当年的第一场雨。她生来就是有福气的。加上这个原因,爹娘更是对她百依百顺。
家里三个哥哥,一是不敢惹她,二是她年龄太小,直接把她当小辈,也不曾欺负过。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想着她。
三个嫂子看着爹娘、兄长这样,就算她再惹人厌,也得哄着她。
侄子侄女们她也是可劲的欺负,谁让她是长辈呢,她当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要是不听她的,就让娘亲教训他。
昨天之前的幺娘真的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过的。指使孩子们跑腿,阴阳怪气的挤兑兄嫂,抢小辈的吃食,和村里粗妇打架,她全都干过。
可是当她昨天不小心撞到了头,突然间多了许多记忆。比如,氧钙钡镁锌,比如,民主富强文明和谐,再比如八荣八耻。
老天爷呀,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上辈子还是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尊老爱幼,懂礼貌的可爱小孩子,只是十分不幸的在高考结束后出了点意外直接死翘翘了。
以她上辈子来看现在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霸道,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娇气爱哭的可恶小孩,虽然上辈子也娇气小性儿,但好歹是不欺负人的。
而以昨天之前的自己看上辈子的自己,就是,没出息,窝囊废,还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
只有现在……
幺娘默默地拿被子盖在了头上。
感觉自己要人格分裂了,欺负人是不好,但是好爽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人?环境造就性格,性格决定命运?
门轻轻的被推开,张老太太端着一个碗进来,一进来看到幺娘就大喊:“幺儿,怎么了这是,怎的被子盖住了头,也不怕闷坏了。”
幺娘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妇人,皮肤蜡黄,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在上一辈子,年过半百也还是壮年,而现在,已经是一位老人家了。
看着娘亲,幺娘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不过才十五岁,突然有了前世模糊的记忆,意识上明白了许多道理和知识,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和委屈的,看到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哪里还忍的住。
“哎呦,我的大闺女啊,快不哭了,是不是还难受呢?”张老太太连忙把幺娘揽在怀里询问。
幺娘又不能说出各种缘由,怕吓着家人,也怕被人当了妖怪,只能在娘亲怀里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头晕,害怕一直好不了。”
张老太太轻轻的拍了拍幺娘的背道:“幺娘,娘知道你受苦了,大夫说再休养几日就没大碍了,你就安心的养着,什么也别想,过几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出门玩耍也是行的。”
“来,你看。”张老太太轻拍幺娘的背,示意她起来看,之后张太太从怀里掏出了几个板栗,拿在手里还是热的。“快吃吧,等一会儿朝食的时候,娘给你做白面疙瘩汤喝。”
看到板栗,再听到疙瘩汤,幺娘不禁狠狠的咽了下口水,“娘,哪来的面。”
他们家在村里只是很一般的人家,一年忙到头,只够一家人能吃饱饭的,现如今孙子辈的都大了,就连吃饱饭都有些勉强了,家人太多了,像白面疙瘩汤这样的面食,那是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尝尝的。
张老太太得意的笑了笑,一边给幺娘剥板栗一边说道:“听说你病了,你徐嫂子让辰哥儿给带过来的。”
“思辰来了?”幺娘惊喜的坐直了身子,脸上也有了欢喜的红晕,着急的问:“在哪呢?他怎么不过来和我说话?”
张来太太笑了笑,“看把你急的,他把东西送过来就着急忙慌的走了,说是家里事多,要回去帮忙呢。”
“他们家能有什么事让他忙。”幺娘噘着嘴嘀咕,后又对娘亲说:“估计是急着回去读书呢,他一向刻苦。”
张老太太笑着把拨好地板栗送到幺娘的嘴里:“等辰哥儿考上秀才,我儿可就是秀才娘子了。”
“娘~”幺娘害羞的躺下,拿被子蒙上脸。以前听人这么说的时候,即使嘴里没有甜甜的板栗,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这会儿心里却是忐忑的。
徐思辰是徐家好不容易得的儿子,他上面有三个姐姐,因着年纪,徐家父母比张家大哥大几岁,张家大哥喊徐家父母哥嫂。但他们就是因年纪这样叫的并无亲戚关系,徐思辰又与她同岁,两家人是一直想让他们凑一对的。
张家觉得,徐思辰读书好,人又俊俏,家境又好,以后会有好前程,即使考不上秀才举人,也能去城里当掌柜的,或是账房先生。可比地里刨食强太多了。
而徐家又觉得,幺娘出生时下了一场及时雨,很是有大造化,娶了她肯定对徐思辰有帮助,而且幺娘又十分的貌美,皮肤白,柳叶眉,大眼睛,高鼻梁,还有殷红的樱桃小嘴,比城里的小娘子都好看,就该配他们儿子。
以前幺娘也觉得他们很是般配,而且互相喜欢。
现在却突然觉得,可能徐思辰并不喜欢她。
她多了一些记忆,这些记忆让她多了一些见识,虽然很多东西也记不太清了,很多事也并不认同,还觉得有些傻气,也说不清喜欢一个人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但总归不是徐思辰现在这样的,他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她,除了小时候一起摘的野果,也从来没有送过她东西,每次和他说一大堆话,也就只回一两个字。
幺娘吃着板栗,听着她娘的唠叨,很是忧心忡忡,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的担忧,要是徐思辰真得不喜欢她可怎么好,找他哭闹能不能成?
上辈子的记忆告诉她,大概是不能的。但是幺娘觉得,她上辈子的爹娘又不关心‘她’,那时候是不能的,但现在就不一定了,她爹娘那么疼她,肯定会帮着她让思辰娶她的。
幺娘变得更加忧愁了,徐思辰到底喜欢不喜欢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