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落选
太皇太后笑道：“论手艺，满宫里也找不出比夏秋好的了，可要论眼光，颜儿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这玉佩原是我父亲在时机缘巧合下从山里得的，左右也有上千年的传承了，如今翻出来便想着给阙儿送过去。自古玉石最养人，又能保平安除邪气，他陡然经了这些，合该求个好意头才是。”
“有您护着，太子哥哥自然会万事顺遂。”舒颜笑。
太皇太后叹道：“如今我也老了，很多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能为你们争取的自然也是越来越少了。若天肯垂怜，好歹也得等你们都定了我再闭眼，到那时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老祖宗。”舒颜皱眉：“好好儿的怎么说上丧气话了，您的身子向来康健，单看脸色筋骨，说是我姨母也有人信，哪就老了。”
“这孩子。”太皇太后无奈，扬手作势要捶她，到底舍不得，举起的手就这么落在她肩胛骨上轻轻的揉了两下：“满嘴净是胡说。好了，如今人也送进宫了，太子你也见着了，该办的事儿也就别拖着了。要不然丢淮恩一个人在外头怕是要着急了。”
“老祖宗……”舒颜低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不用做出这副模样。宫里的事儿，我经过见过的远比你以为的多得多，你那些小心思，兴许能瞒着别人却瞒不过我去。”太皇太后苦笑：“左右是他们做过了，虽说以你之力想要如何是不能了，可到底还是要有个真相才算有了交代，否则余生漫漫，你背负着那些人命，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呢。”
“淮恩的心思我最清楚，他们说的没错，那是慈安殿特意捡回来养大的一条恶犬，有他护着你，不管去哪儿，不管做什么，我总能安心多些。只是颜儿，你也要听我一句，如今世道尚且称得上太平，不管你查到什么，结果如何，莫要因为一己私利乱了朝纲，更不能为泄私愤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否则，即便是我，只怕也容你不下。”
这些便是实话了，太皇太后能容着舒颜去查舒府背后的辛密，不过是笃定她自小受的教养在于国大于家，忠君爱国远在孝道之上，即便做实了祖父祖母之死不是意外，她也无法真的为他们报仇雪恨。
有那一瞬，一种无力感自她心中缓缓升起，太皇太后笃定的面容像是一把无情的利剑企图割裂她心里的忠义。
疼爱是真，没有盲目偏爱也是真，国家法度之外，她老人家能给予舒颜无限的宠爱和信任，可要一旦涉及国本朝纲，再多的舒颜也只能避居一旁，心甘情愿的吞下所有委屈。
可即便如此，舒颜还是无法违心的说出自己没有疑虑也不会细查细究的谎话，如果说面对皇上时她尚且能撒娇撒痴的将谎话圆的滴水不漏，可眼前这人却与皇上完全不同。
看她低头不说话，太皇太后也心知自己这是强人所难，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她既不能用权势强压舒颜的疑虑，让她无视舒府几十条人命，安享皇家给予的体面待遇，又不能让她真钻进牛角尖里不管不顾的挣扎到鱼死网破，更不忍心随意编制个真相去糊弄她，所以到最后也只能这般劝她两厢让步，毕竟鸡蛋再硬也无法与石头相撞。
这番苦心，舒颜明白也领情，所以默了半晌后终究道：“老祖宗的话，颜儿都记下了。只是今日话到这份上，颜儿也想问一句，若与家国无碍，这仇我能不能报？”
皇上行的是国策，妥与不妥不是她说了算的，可这背后尚有他人作祟，否则以皇上对祖父的情感，便是再忌惮也不至于要闹到这般家破人亡的地步。
皇上自是无可取代，可旁人呢？
舒颜目光灼灼的看着太皇太后：“若坐实旁人之罪，是杀的还是杀不得？”
她的长相自带三分娇柔，再加上眼神清澈，自然比旁人更多了些灵动稚气，因此，在长辈们心里，这孩子总是软糯可亲的，也只太皇太后才清楚，这副娇柔的表皮下装的是怎样的铁骨。
“你既已定了主意，还来问我做什么。”她叹了口气，将另一块早就编好的玉佩塞到舒颜手里：“难不成我劝一句，你就能听进心里去？左右这路是你自己的，要如何走自然也是你自己说了算。行了，去吧，不论如何，只管顾好自己，除却性命外，任何事都可以静待来日。万事留余地，才能活的长远，也只有活着，你才能得到你所图谋的。记住了吗？”
这样的话，舒颜十岁时就曾听过，那时的她还太小，满眼愤懑，连仇恨都带着孩子气，可如今再听这话，只觉恍如隔世，曾经那些叫她恨不能与之同归于尽的委屈，现在看来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斗气罢了，果然，年岁还真是个好东西。
如果可以，她也真心祈愿，若她能活到太皇太后这般年岁时，再回首看会觉得往事不过如此，对所有恩怨都能一笑了之，可是现在，她尚且做不到如此。
御前女官的采选格外顺畅，林嬅落选的消息与舒颜的马车几乎前后脚到了林府，这边林臻还在拉着舒颜嘘寒问暖，那边跑腿的小厮已然跪进了林老太太的松苑。
可巧小梅带着白芷丁香去内里落户造册，正遇上老太太脸色不虞的将一同听消息的金姨娘撵了出去。
倒是林臻心态还算平和，听得妹妹落选也不过一笑置之，倒是心疼舒颜白跑这一趟，吃力不讨好只怕还要落下埋怨。
也对，在他那儿，多少还是有些武将的根骨在的。
舒颜好笑的看着他，柔声道：“嬅儿年纪还小，皇上再如何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虽说选不上有些可惜，可对她来说兴许倒是好事。夫君不必在意，若老太太责怪，颜儿再为她另寻一个好出处也就是了。世间好路千千万，没必要非走那条独木桥，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