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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风波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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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晦暗,烟尘滚滚,咆哮声与哀嚎声同时在耳畔响起。

    眼前的“人”双目赤红,斜切过整张脸的刀口深可见骨,半张脸皮倔强地挂在下巴上来回晃动。

    血液凝固成块,或黑,或红,血肉模糊的模样形同讨命的厉鬼。

    身上穿着的,赫然是大遂的步兵铁甲,也许在不久前,他还是站在自己的身后携手断后的老兵战友。

    面对不死军团,只能选择尽力砍掉他们的头颅。砍完敌人的,再砍自己人的,悲愤与无力始终占据着心房。

    地面上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寇准仰躺在血水中。望着天空中飞舞的黑烟,心里头一次生出浓烈的绝望感,比以往的每一次劫难都要来得强烈。

    忽然,一股黑烟锁定了他,从天空中笔直地坠下,直扑面门!

    一个翻滚,起身挥刀四顾。

    周围寂静一片,硝烟滚滚。除了躺在地上的尸体,哪还有半个人影!

    “啪嗒,啪嗒。”

    马蹄声从背后传来。

    一匹血红色的战马冲出浓烟,体型高大,浑身的肌肉彪悍异常!

    马背上的黑暗骑士探出头,银色的发丝随风飞舞,脸上如同镀了一层白漆,神情冷峻,双眼内漆黑一片。

    身着白骨战甲,造型有棱有角。尤其肩膀上的两个吞肩兽头骨,青面獠牙,恐怖异常,绝不是人间的作品。

    一柄银色的弯刀直愣愣地劈来,明明速度不快,却令人没有躲避的欲望。

    等反应过来时,刀光已然近在眼前!

    “啊!”

    寇准惊坐而起,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衣服被汗水浸湿,背后一片冰凉。

    额头上的细汗汇聚到一处,从脸庞滑落,流到伤口处,带起一阵刺痛,提醒他刚刚是个一个噩梦。

    屋内破败不堪,一面墙面倒塌,只剩下三面土墙,勉强遮风而已。

    看摆设,神龛,供案,香炉,应该是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醒了?”

    一条汗巾递了过来,接在手中柔软细腻,还算干燥。

    靠着墙角,坐着李余年,阿璃,周珏三人。他们表情木讷,眼神怠倦,身上衣衫褴褛也没工夫整理。

    “就剩下我们四个了?”

    李余年甩了下头,说道:“还有一位神官在外面放哨。”

    “五个?”

    “嗯。”

    “连黄将军与皇叔也没能活下来?”

    李余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嘶!”

    表情过大,寇准的脸上剧烈一疼。

    “哎,别摸,刚缝好上了药。不过你小子八成是要破相了,还好已经有媳妇儿了。”

    李余年递来一面铜镜。

    一道血红的刀痕从眉头斜劈到下巴,只差毫厘便可斩瞎左眼。凌冽的刀意还在隐隐发作,在药物的作用下,勉强没有那么疼痛。

    周珏在场都没办法,看来这玉面飞龙的称号是不能用了,眼瞅着跟寇霆山倒是越来越像了。

    “这是哪?”

    “再有一日便到原州了。”

    “他们还在追吗?”

    “追了一阵就退了,估摸着是回去救摩烈去了。”

    沈问携大遂的山河气运撞碎了摩烈的通天柱,短时间内应该是修不起来了,但留给大家的时间显然也不多了。

    北境兵败,先帝殉国的消息传回京城,产生了剧烈的震动。

    鸿胪寺置办国丧礼仪,满城挂白,公布出的殉国名单中,国师沈问,宋相宋彦青,赫然在列!

    这局面,无异于帝国根基动摇,天塌地陷。

    接着,玉真公主临危受命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朝野内外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本朝虽无女帝的先例,但是说起来名正言顺,且木已成舟。长安即将迎来第一位女帝,大概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后宫中人人自危,尤其是皇后与一众妃子,突然间痛失依靠,命运也变得渺茫起来。

    消息传到武家,犹如晴天霹雳。

    先帝没有明立太子,但是指定大皇子监国,意图还是很明显的。武家好不容易羽翼渐丰,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武翌是被人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重伤昏迷,运回京城的第二日突然醒了,神情激动,嘴里仍然喊着救驾。

    听闻皇帝的噩耗,不禁痛哭流涕。

    原先对这个姐夫还有些看不上眼,自天子巡守起有了改观,到最后决战时的满心崇敬。整个心理变化的过程,是在短短几日内完成的。

    可惜天不假年,不然以先帝所展露出的勇气与担当,绝对是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

    家人递上一道来自新君的旨意,文中指明武翌仍领禁军统领一职。

    新君即位,皇子们的命运变得扑朔迷离,这无疑是一个对武家施恩的信号。

    “扶我起来,我要见去新君。”

    族老武谦德回道:“行了,你先养着吧,新君还没回京呢?只是叫你安心的意思。”

    武谦德八十余岁,鬓发斑白,神气内敛,双眼明亮且睿智,是当前武家的实际掌舵人。

    “族老,这往后咱们武家该怎么走?”

    “大遂的擎天柱皆数倒塌,这乱世除了玉真公主谁也接不动。谁爱争争去,咱们武家不参与,各司其职即可。”

    半晌,武翌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先帝好算计,不过他就不怕新君百年之后,传位于她与李余年的孩子?”

    “呵呵,人都快饿死了,还想着娶媳妇的事儿?变天了,先想着怎么活下去吧。”

    武翌一拍脑门幡然醒悟,国师与宋相都没摆平的祸事,哪有那么容易挨过去?

    眼下,才是大遂王朝真正风雨飘摇的时候啊。

    原州城满城素裹,军民尽皆戴孝。

    城门楼上冷风横行,白旗猎猎作响。

    周宜盯着北方已经看了好几日,小白时不时地飞出去转一圈,四处搜索靠近的人影。

    一万多人断后,竟没有一个跑回来的。

    绝望日复一日,军中的情绪哀上加哀。

    麝月站在不远处,也时不时地向北方瞧上几眼。一路紧赶慢赶,连决战的边儿都没摸着。不过也正因如此,南瑄国的士兵躲过了一劫。

    与她境遇相同的,还有旁边的登徒子窦渊。带人押送粮草物资,还没送到地方,就跟着败军中途折返了。

    被按着头闭关了两年,四品是四品了,却惊奇地发现不值钱了。毕竟连一品术士也说没就没了,这天下的规则怕是要改了。

    周宜突然跃下城门,向远处奔去,惊得近卫小满急忙跟着跳了下去。

    麝月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愣是没看见一个人影。直到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黑点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个巫师的直觉居然输给了一个武夫。

    看来娘亲骂的是一点都没错,就是个粗线条的男人婆。

    眼见只有五个人回来,周宜全身冰凉,心疼得喘不过气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还在。

    李余年一把扶住周宜,抚去她手背上的冰凉,轻声安慰道:“别怕,还有我们。”

    陆续有人从北门赶来,或飞,或奔,在看见五人身后再无他人后,饶是铁铮铮的汉子,也不禁潸然泪下。

    “我等愧对各位,潜回战场却没找到他们的尸首。”

    五人抱拳,面对众人作了个大揖。

    牧北渠与梁成松面北而跪,身后的梁旭跌倒在地,哭得像个孩子。

    薛怀义与耿蔺稍后赶到,有震惊,也有想当然的确认。

    良久。

    周珏说道:“诸位请节哀,事关天下存亡,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李余年看向周宜,示意她说话。

    周宜平复心情,缓缓说道:“当前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巩固京师,依托坚固的城防再打一场生死战。二是南迁,该切割的尽早作切割,将所有资产全部南迁,一切以京城之战的结果为准,再作计较。”

    接着命令道:“濯升梁成松为安西将军,即刻启程返回凉州整顿军务,准备向京城靠拢。”

    梁成松跪拜:“遵旨,谢陛下。”

    “任牧北渠为原州守备,兼镇北将军。统领北线一概军务,赐御刀,授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牧北渠跪地,双手接过先帝的金刀,不禁心潮澎湃!

    “封耿蔺为征北将军,封薛怀义为讨虏将军。二位将军就别来回折腾了,驻扎在京郊大营,协助寇将军巩固京师。”

    “遵旨!”

    一圈安排合情合理,令周珏和李余年目瞪口呆!

    梁成松几人看向李余年,结果换来一个摇头的回应,顿时咋舌,合着玉真公主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

    李余年看向坐在地上的梁旭,说道:“梁旭,你留下吧。你娘说过,让你跟着我。”

    梁成松一脚踢过去,骂道:“还不谢过李将军?”

    一听可以留在京城,梁旭来了兴致,赶忙起身拜谢。

    安排妥当,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路。

    至此,壮士断腕。原州以北的千余里地界不再属于大遂,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大雷死死地压在了众人的心头上。

    牧北渠带领西北军与虞家军驻守原州,京师主力,东南军,西南军,以及南瑄国的援军,先后开拔回京。车马物资一路排开,绵延百里!

    李余年几人带着剩余的虎贲卫与神武军先行一步。

    行程过半,夜宿于泾水旁的风波亭。

    走得快的话,能在明日太阳落山前进入长安城。

    风波亭是一个小官驿外的送客亭,依山伴水,背靠竹林,风景尤为雅致。

    送客至此已经算是极致距离了,因为出了风波亭就是关外。

    小小馆驿肯定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士兵们索性围着驿馆就地露宿。环境不差,比起边塞要舒适太多。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

    败仗之军的士气肯定好不了,神武军不足千数,虎贲卫更是只剩九人,近千人却连个愿意说话的人都没有。

    驿馆内。

    清退了原来的四名驿卒,换成了清一色的自己人。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小满的安保工作做得还是很老练的。其实有李余年陪在新君身侧,大可以放松一些。

    西厢房内,李余年将灯火扇灭,准备出门。

    “余年哥,我怕。”

    “哦,你只管睡,我再坐一会儿。”

    李余年于黑暗中在床头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享受难得的清净。

    神觉不自觉地放开,缓缓铺向院外。今日不同往日,方圆几里的范围还是很轻松的。如果再加上神魂之力,甚至能看见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

    一路延伸至风波亭,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亭内,自顾在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亭外的地面上,躺着几个人影。

    暗哨全被拔了,高手。

    李余年示意周宜别动,起身跃出厢房,向驿站外的风波亭落去。

    来人是一位青衣道士,生的仙风道骨,手持一把浮尘,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李余年抬手说道:“未请教?”

    “青城山,上清宫,清虚子。”

    “哟,老冤家了。宫主亲临,有何指教?”

    “受人之托,截住尔等。”

    “你可知道驿馆里面的人是谁?”

    “新君。”

    “谋逆是大罪,诛九族。”

    “贫道自然知晓。”

    “这么跟你说吧,你们上清宫的事情我一直留意着。之所以不动你们,是想给彼此留个台阶。”

    “狂妄!真当我们怕你不成?”

    “你是不是想说,如今国师没了,没人罩着我们了?”

    “正是!”

    李余年头疼,无奈地说道:“我再告诉你一个事情,你们山门负责情报的曾长老是我燕门的人。你知道的,都是我想让你知道的。”

    “哈哈,你糊弄谁呢?我们上清宫根本不可能出叛徒!”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朝廷如今栋梁尽失,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难道不是吗?”

    “确实是,但也不是你小小一个上清宫能撩拨得动的。”

    李余年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所以我带了六大门派一起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交出新君,或许还有的商量。”

    说罢,六个身影从亭外的黑暗中走来,有男有女,带着面罩,确实有些江湖气。

    李余年笑了,问道:“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重尊道教?奉你为国师?”

    “是又如何?”

    “你可真是死不足惜啊,自己来就算了,还带上六大门派。不过也省的我再走一趟了,正好今日事,今日毕。”

    “呵。”

    清虚子放开气势,气势一路攀升,最后停在大成期。

    该说不说的,这境界与气势,放在江湖中确实超标了,难怪能促成今日的这场行刺。

    眼下确实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一旦放新君进了长安城,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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