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桌下的倩影
刚起步的学徒生涯总是枯燥的,师傅没有一开始就教我真本事,而是让我干起了杂活。
打扫打扫卫生,整理桌上乱糟糟的材料,粘一些纸箱(烧给死者的箱子,里面用来装一些纸拖鞋,纸衣服。)
而我的师傅则认真的地扎起了纸人,我在一旁只有干瞪眼的份。
在没有接到丧活的时候,这些纸人都是先存放起来,防止活来了的时候忙不过来。
虽然只能看,但我也看的很认真,认真盯着师傅操作的每一个步骤,记在脑海中,我迫切地想要快点学会这门手艺,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寄人篱下的滋味的确不好受,跟六个陌生人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吃饭时,看着师傅一家其乐融融,有说有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是多余的那一个。
而我也敏锐地察觉到师娘对我到来的排斥。
这样枯燥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期间师傅没有让我碰过纸人,我也只能耐住性子,老老实实干杂活。
终于在半个月后接到活了。
“收拾收拾材料,车待会儿就来了,咱们要到乡里去干活,一般都呆三天,带好换洗的衣服。”师傅嘱咐我说道。
只要有老人去世,我们就有活儿干。而这活儿分两种,一种本地单,在自己家里做好买家需要的东西,最后叫辆车送过去就行。
第二种就是外地单了,一般都是远在数十里的乡下,甚至是跨市买卖,由于距离太远,纸人经不起长时间的车辆颠簸,只能由我们亲自过去,带好吃饭的家伙,在当地现场扎纸人,我们也称之为下乡。
三轮车很快就来了,司机是个三十岁出头的胖子,姓孙,为人很健谈。
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孙胖子立刻就跟我聊起了家常,一副自来熟的模样,非常热情。
这位孙胖子也不是外人,正是我师娘的亲弟弟,我师父的小舅子。
跟师傅坐上三轮车,带着一袋又一袋的材料,我望着沿途风景,郁闷的心情总算有所缓解。
一个小时后,三轮车正式驶进了乡下区域,一片片绿油油的田野映入眼帘,自然的风景总是赏心悦目的,我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当然,这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次下乡对我来说将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
三轮车稳稳停靠在“上野村”的广场角落,我抬眼便看到了角落里这座“施氏祠堂”,再看了眼满面春风的师傅,我便知道,这是我师傅的老家。
到了目的地,首次下乡的我自然第一时间关心往后几天的工作地点,以及住宿的地方。
不幸的是,我们这类人虽然受尊重,但也被视为不详之人,自然没有哪个村民愿意让我们入住自家房子。
因此只要是下乡,我们的工作地方就是在这间年久失修的祠堂里,包括睡觉,也是一样。
望着眼前的祠堂,心中顿时凉了一大半,但我善于隐藏情绪,旁人倒也看不出我的想法。
师傅回到老家干活,自然是闲不住的,少不得找人聚聚。详细地嘱咐我几句不要乱跑,先粘好纸箱之类的小玩意后,便丢下我一人在祠堂,自己找人喝酒去了。
而此时天色渐晚,太阳即将落山。
丧礼虽然还未开始,但在村里的广场却早早地搭起了一个大棚子,摆放着死者灵位。
十几米外还有一个小棚子,是临时厨房,给我们这些前来干活儿的师傅们,和一些工人弄饭吃的。
很快就有人给我送来一大碗海鲜粥,对我很是恭敬,但来的这人却让我不禁多打量了两眼。
这人长得很怪异,一米六出头的身高,穿着大爷款式的短裤短袖,一双虽然破却不脏的球鞋,甚至能明显看出这双鞋极其不合脚,走起路来扭扭捏捏的。
确切的说他并不是正常人,而是人们口中的“傻子”,长相与唐氏综合症患者很相似。
这类人粗略一看与正常人并未有不同,但若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他们的面容总有些僵硬,声音瓮声瓮气,话语不清晰,动作也很不协调。
很快我便明白了,这人便是守村人。
吃的是百家饭,干的是百家活,村里的红白喜事,基本都能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作为回报,他们也能得到几包香烟,顺带管了饭。
或许是出于怜悯,也或许是其它的心理作怪,我对这位几乎同龄的守村人很客气,甚至是亲自送他出了祠堂。
我却没想到自己这个举动让他受宠若惊,激动到双手合十,对着我拜了又拜,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最后才一脸依依不舍的离去。
很快祠堂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吃完海鲜粥后我便忙碌起来,光是将材料全部拿出来整齐放好,也要花一些时间。
明明是五月的天气,在这祠堂里我却感觉很阴凉,由于我自小就能看见啊飘,我甚至不敢左顾右盼,生怕看到什么东西。
然而怕什么总是来什么。
走进祠门,是一片露天的空地,最深处才是摆放祖宗牌位的家庙,由于布局的原因,就算是白天,阳光也是很难照射进去的。
家庙深处摆放着一张大红桌,铺着一张红布,盖住了整张桌子,包括四只桌脚,上面则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牌位。
阴风阵阵,那张红布不安分地摇曳着,仿佛一只触手,不断往外延伸,好像在试图触碰在几米外的空地上干活儿的我。
当我无意转身看到这一幕时,自然是毫无准备地被吓了一跳。
“一块破布也来吓唬我是吧。”
我悻悻地吐槽一句,认为是自己太敏感了,心中有鬼,看什么都像是鬼,其实只是内心恐惧引发的假象罢了。
然而就在我放下心,打算去角落将另一袋材料取出来时,那块红布恰好又飘荡起来,露出桌底的一角风景。
我的眼角余光,恰好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卷缩身影,一身洁白的长裙在红色桌底下格外显眼,整张脸被黑色长发覆盖。
我神色一僵,心脏又是一个骤停,但脚步却是没有停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干着我的活儿。
从小到大的灵异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只要你装聋作哑,当作看不见,听不着,那一切都会过去。
它们也奈何不了你。
就跟我们逗狗似的,狗的反应越大,你逗起来也就越欢,反之如果狗懒得搭理你,甚至无视你,你也就失了兴趣,自然会走开。
这个道理对啊飘来说也是一样,你越怕,它越来劲,最后往往会亡于自己的恐惧中,你越恐惧,它的力量就越强大,能够让你产生幻觉,最后死于非命。
果然,在我表面临危不惧,实则心里麻买皮的表演下,那个鬼东西并没有直接从桌底下爬出来,最后更是消失不见,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至于离开?回家?不干了?拜托,胆子这么小你当什么扎纸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