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尹康特
陈起澜是从家里吃了晚饭过来的。
他挨了顿教训,潘虹的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陈起澜知道潘虹担心他,若不是职业的缘故,也不会这么紧张。
所以最近基本每天都回家。
今晚是冯煜组的局。
冯煜,大家都叫他冯三儿。
别看大家这么叫,但他上边可没有什么哥哥姐姐,据说三代单传。
只是他爹恰好娶了个也姓冯的老婆。
这家里,冯妈妈排老大,冯爸爸排老二,冯煜就落了个三儿。
这称号他自己觉得挺响亮,感觉能跟自己爹平辈,自然也就让大家这么叫了。
陈起澜没在门口看见有泊车小哥,转了三圈才找到个停车位。
其实以往无论是谁组的局,他们都有一个固定的去处,今天倒不知是怎么了,跑到了这边来。
陈起澜看着面前描金画凤的大门皱了皱眉。
说到底,这些人虽然一半都是纨绔,家底这辈子都挥霍不完,但这是一群“理智派”纨绔。
不然陈起澜也不能跟他们玩儿在一块儿。
玫瑰天堂?
这显然不是他们平常会选择的地方。
陈起澜带着疑问跨进了门。
还没走出去两米,冯三儿就一个飞抱,差点把他撞翻。
“我……”
后面的字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
把冯三儿这只猴子拽下来,又看了看沙发上坐着的一群人,目光在葛弘深脸上停留了一瞬,陈起澜这才开口。
“怎么约这儿?”
冯三儿的脸一下红成了猴屁股,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那边沙发上传来起哄的啧啧声。
“还能因为啥?我们三儿春心萌动了呗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冯三儿才红着脸小声说:“我……女朋友在这儿上班。”
陈起澜挑眉:“女朋友?”
这家伙倒是出息了,一个月不见,还谈上恋爱了。
陈起澜环顾一周。
这种高档的会所,工作的女孩儿模样应该也不会差,只是……
“做什么工作的?”
冯三儿凑到陈起澜耳朵边上。
“保安。”
陈起澜:……
“她今天第一天上班儿,我来给她加油。”
陈起澜后退了两步。
倒不是对保安有什么歧视,只是冯三儿这副眉目含春的样子实在让他觉得有些惊悚。
冯三儿个子不高,人虽然很沙雕,有时候不着边际,但长相却是十分清秀的。
只是在他二十三年的纨绔生涯中,不知是不是中了降头,喜欢的每一个女孩儿都不喜欢他。
确切的说,是不喜欢他这种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的劲头。
不过有些男人倒很是喜欢。
是以冯三儿碰到的基本都是烂桃花,今天的这副模样,陈起澜是真的没见过。
太可怕了。
陈起澜心中暗想:有点母。
“你们怎么在这儿等,不进包间去?”
冯三儿朝着葛弘深那边抬抬头:“深儿说大家有些日子没见他大舅哥了,为了表示欢迎,让大家一起在这儿等等。”
葛弘深自从陈起澜进了门还没说过话,就安安静静的在那儿坐着。
陈起澜目光一扫过去,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只觉未来大舅哥笑得像个催命阎王。
陈起澜只觉周晓可那些奶糖的后劲又返上来了。
要不是苏渺之前的深夜谈心,这会儿他就把葛弘深按在地上锤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一下嘴。
妈的,牙疼!
进了包间,陈起澜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其实他每回和这些人聚在一块儿,都是既不喝酒也不开口。
不喝酒是有纪律,不开口唱歌那就是纯纯跑调大王。
但他每次都尽量来。
主要就是觉得看这些人发疯挺有意思的。
一群人拿着麦克风鬼哭狼嚎凑不齐五个音。
另外他来了,这些人的家长也更放心,只觉得有他看着,这群人就算不理智,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陈起澜在各位家长那里,就是根有点能耐的定海神针。
至少能帮着定一定这群二百五。
冯三儿唱了一会儿就出去找他女朋友了。
据他说,那姑娘是保安队长的侄女,虽然是个女孩儿,但勇猛的很。
陈起澜牙疼的很,要了一大杯冰水,含一会儿就喝掉,整个腮帮子都是冰的。
喝完这一大杯水,冯三儿带着那姑娘进来了。
陈起澜掀起眼帘。
冯三儿一米七出头,这姑娘跟他一般高。
保安服笔挺的穿在身上,头发梳成了马尾,垂在脑后。
长相也不错,浓眉大眼的,但是有些违和。
一米七几的个子,长了一张娃娃脸。
这姑娘挽着冯三儿的胳膊进来,包间短暂安静了一瞬,然后更大的起哄声传来。
“美女啊三儿,介绍介绍……”
冯三儿一脚踹上那人的屁股:“滚滚滚,喝你的酒去。”
沙发的另一头坐着几个掷骰子行酒令的,只有陈起澜这边儿勉强能算清净。
冯三儿带着人坐了过来。
这姑娘名叫曹家凤。
起初陈起澜还以为这姑娘进入这儿的保安队凭借的是关系,聊了两句才发现这姑娘以前学过泰拳和柔道,平时还健身。
来这里上班也不是为了挣钱,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家里。
人不可貌相,冯三儿也不可斗量。
这姑娘对着冯三儿一口一个哥哥。
哥哥你要喝这个酒吗?哥哥这个苹果好吃吗?这个哥哥也会,哥哥真厉害!
陈起澜看冯三儿就像一艘飘起来的小帆船,已经什么方向都找不到了。
真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陈起澜起身离开包间,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沿着指示牌拐了两道弯,陈起澜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身后哐当一声,随后破碎的声音响起。
陈起澜后退半步,侧头看去。
一个半裸着上身的男人满脸通红的坐在碎瓷片中。
陈起澜记得,那里原本摆放着一个半人多高的花瓶。
现在已经摔得稀碎。
酒徒。
陈起澜把自己侧着的脑袋重新摆正。
还没走出去半步,眼角余光就又促使他停下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丁意背对着陈起澜,冷冷看着地上浑身酒气的男人。
“我……我什么也没干,你无故殴打我,我要投诉……”
丁意的表情透着一股森寒。
正要把眼前的人拷上,就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投诉她?投吧,你好这位朋友,我就是她领导,你们这是演哪一出呢?”
看见有人帮腔,这男人反倒是不说话了。
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就要离开这里。
陈起澜眼疾手快,大步上前,薅住这男人的后领,就把人拉进了开着门的包间。
包间里也是两个熟悉的人。
前几天才见过的金坠子和她的朋友眼眶通红的缩在沙发一头,一下接一下的吸着鼻子。
桌上放着几个杯子和几个歪七八扭的酒瓶。
陈起澜:“你们这是什么场面?”
两个姑娘看见那男人被丁意和陈起澜按在边上,声嘶力竭的大哭起来。
谁也没上前安慰,这种时候,越得到安慰越哭的厉害。
男人被拷在了门把手上。
偌大的包间,一时仅剩震耳欲聋的哭声。
丁意今天本是来吃饭的,就在附近不远处的一家小店。
是她在网上看到有人推荐的店,主卖蹄花,料汁丰沛,视频拍摄的很是馋人,纵是她不怎么吃辣,也还是想来尝尝看。
只是刚进了小店还没点菜,就收到了金坠子发来的求救消息。
这两个丫头,打算留在新海一段时间,找工作找到了玫瑰天堂里。
那泛着酒臭味儿的男人,就是负责给她们面试的人。
这俩人也不想想,就算是二十四小时的会所,又有谁会晚上叫人来面试?
进了包间两人就隐隐感到不对,环境不对,人也不太对。
在逐渐加深的恐惧中,金坠子摸出手机,将求助短信发给了丁意。
丁意来时,正见这男人不断往两个姑娘身边靠。
显然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
马上就要贴上去了。
可怜这两个姑娘右手边被成箱的酒堵住无法逃脱,左手边是个居心叵测的畜生。
丁意一把把男人拽起来就往身后一推。
这男人似乎酒量不深。
争执不过,打不过,转身就想往外走。
刚打开门就身体一歪撞碎了花瓶。
丁意跟着出来,冷眼看着这位要投诉自己的小丑。
然后陈起澜就出现了。
丁意也是第一次来到玫瑰天堂。。
但东安的类似会所她是去过的。
那次她跟着调查一个女孩儿的死亡,还在会所里碰到了扫黄组。
着实涨了一番见识。
是以此刻,她看着陈起澜的目光也隐隐带着莫名的刺。
陈起澜不明所以,拽着那男人往前走,喊着让他们跟上。
三个姑娘和一个带着手铐的男人,一起上了陈起澜的车。
陈起澜的手机就架在中控旁边,丁意看见一闪而过的消息,大概是在问怎么还不回来。
丁意犹豫片刻:“你……去那里玩儿?”
陈起澜嗯了一声,说道:“刚来就碰上你们了。”
丁意也嗯了一声,不管玫瑰天堂有没有什么违法活动,陈起澜应该是没有的,这样就不用举报自己的队长了。
金坠子两人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只眼圈还红红的,看着格外可怜。
玫瑰天堂离辖区警局的路程也就十分钟左右。
但丁意和陈起澜等两个姑娘录完笔录,再把他们送回酒店,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陈起澜已经给家里发去的消息,带着丁意回了祥和新苑。
丁意:“你为什么在这里买了两套房子?”
祥和新苑并不是近几年才建成的小区。
她知道陈起澜很有钱,但还是有点想知道,若是为了工作,想在最近的地方买一套房子也很正常,可是买两套用来做什么?
这是丁意正在逐步复苏的好奇心。
陈起澜单手握着方向盘,被丁意提醒了一下,另一只手才虚搭上去。
“本来我住的是你现在住的一居室,陈妈有次来给我送东西,回去念叨我受委屈了,只能住这么小的房子,我解释也不愿意听,就又买了个三居室,天玉他们偶尔没地方睡也会去我那儿。”
丁意语塞。
她之前在东安住的房子是租住的。
房东太太年纪大了,儿女又不在国内,所以丁意会帮忙稍微照顾。
后来房东太太去世,遗嘱中竟然把房子留给了她,老太太的儿女们也没有丝毫意见。
不过丁意再三推辞,没有收下。
只多住了两年。
不过就算那样丁意也没攒下什么钱。
各种慈善捐款,孤儿院,网上看到的各种病重孩子的筹款。
她实在是支撑不起一套房子来。
所以对着陈起澜这样,一个老旧小区买房子都随便买两套的人来说,她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丁意倒也不觉得自己过的很差。
毕竟总归都是一个人。
有人说,空无一人的房子是不能称之为家的。
丁意有时觉得这话说的很对,有时又觉得过于矫情。
为什么要思考这么多,有个地方御寒,能吃饱饭,这就应该懂得满足了。
车一路开进小区。
这里没有地库,很多私家车乱七八糟的停在小区门口、周围。
之前还堵塞了消防通道,陈起澜偷偷摸摸投诉了两回物业才开始整顿。
两人并排往里走。
丁意住的比陈起澜稍微靠外一些,只是离得不远。
陈起澜的脚步忽然顿住。
丁意却还在继续走。
眼看着丁意已经过家门而不入,陈起澜开口。
“你不认识家了吗?”
丁意微愣,随即转身往回走了两步,跟陈起澜道了别,进了单元门。
其实今天在玫瑰天堂,丁意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时她背对着陈起澜,眼前是陶瓷碎片和烂泥一样的垃圾。
一个男人从走廊外经过,丁意只随意看了一眼,熟悉感却油然而生。
不过她还没来及得稍加思考,就被脚下的男人打断了思路。
一直到了现在才继续回想起来。
那人的侧脸是极为熟悉的,但是没有看到正脸。
加之那人身上的西装西裤,已与印象中的大不相同,丁意也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
毕竟时光就像一把刻刀,每个人都会被雕琢成不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