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走了没有？欸嘿我就没有
酒店三楼。
陶双双下了电梯，站在306门前，许久才有动作。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赵翠云今年已经六十五岁，做过体面的老师，也在大街上摆地摊卖过菜。
她只有魏刚这么一个儿子。
在她眼中，自己的儿子孝顺懂事，稳重知上进，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她三十出头生下魏刚，四十岁没了丈夫，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辛苦的拉扯大，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自己的儿子要结婚了。
婚房还有一个月就交房了，她是去看过的，地理位置很好，附近还有小学，阳光最好的那一间是留给她的。她还因为这个骂了魏刚两句，教训她应该留给孩子。
现在，魏刚没了。
自己的儿子没了。
陶双双把包随手扔在了一边。
眼前的老人眼泪已经流干了，短短的不到一日，就已经从之前那个微胖的老太太变得形容萧索，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陶双双拉过那双老年斑明显的手，带着她坐下。
“还没有结果，妈，我明天再去，我们……我们……”
她似乎是没有力气再继续说，只把头低低地埋了下去。
赵翠云的嘴唇翕动，但她浑浊的眼中遍布着迷茫，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楼下的面包车里坐着三个人。
丁意、周晓可和垂杨柳兄弟。
周晓可：“没动静啊？是不是要睡觉了？”
丁意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八点。
“会有的，她在队里坐了半个多下午，还没吃饭，就算她不吃，也不会不给老人买。”
周晓可哦了一声，戴着耳麦，继续耐心等待。
果然，不到十分钟后，耳麦里传来陶双双与赵翠云的轻声交谈，基本都是陶双双在说，赵翠云没有什么回应。
丁意：“她要出来了，旁边这个便利店。”
周晓可几人提起精神。
今天的温度正好，陶双双穿了件薄外套，没有背包，从酒店里走出来，却没有立刻转身去往便利店，而是左右稍微环顾，坐在了一边的台阶上。
丁意若有所感，给肖儿发了条消息。
肖儿尝试过监听陶双双的电话，却发现这个好似平平无奇的女人手机里竟然还有专门的反监听软件，因此只能尝试获取她的通话记录。
果然，陶双双在手机上轻按几下，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距离有点远，丁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旁边的周晓可已经开始后悔窃听器放错了地方。
天色昏暗，丁意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她猜不会太好。
这通电话是打给谁的？她们透给陶双双的线索只那两条。
情杀、男士手表。
十五分钟后，肖儿发过来一份资料，丁意打开，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来。
资料上的女孩儿长相明艳，家境优越，但这些都无法吸引丁意几人的眼睛。
丁意看向身高那一栏，那里正明晃晃的写着：177cm。
甚至比苏渺以为的还要高了一些。
陈起澜把“七日快捷酒店东盛店”输入导航，这家快捷酒店离最初发生枪击案的商住楼不过两个红绿灯。
陈起澜开着车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又接到了肖儿的电话。
“彭妍买了四十五分钟后的高铁票！现在去酒店可能来不及了。”
陈起澜倒是没想到这位女士这么沉不住气。
下一个路口， 车辆右转，往高铁站的方向开去。
彭妍，二十四岁，鹤林市人。
四天前，彭妍坐上离开鹤林的高铁，来到了新海。
现在，她正在离开的路上。
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彭妍还在整理照片。
今天是漫展的第一天，她最喜欢的coser组合郎郎月下今天出席了活动，她拍了很多照片，还把在现场买的明信片拿去签了名。
她很久很久没有觉得心情有这么好了。
轻松、自在。
身上好像卸下了重担。
直到那通电话。
陶双双的声音有些冰冷。
“你戴着未不知送你的那块表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床头柜，上面正摆着一块男士手表，侧面能看到英文的logo——quadshack。
是她昨晚才摘下来的。
陶双双冷漠无情的声音隔着屏幕从另一头传来，冻得彭妍整个上半身都僵硬了。
“要是找到你，你就自己想办法吧，随便你怎么说，但是不要把我扯进去，你自己的事自己承担后果。”
这边的彭妍还没有发出声音，那边已经继续说道：“你别忘了你那些照片。”
彭妍听见这句话才反应过来，含着气愤与恐慌：“你不是说事情做完了马上就删掉吗？”
陶双双轻笑了一声：“是删掉了，但我找到了未不知的备份，这很正常吧？”
彭妍想再说些什么，可电话却已经被挂断了。
她呆滞了几分钟，有一种世界重新暗无天日的感觉。
陶双双利用完自己这颗棋子，现在要果断地把自己丢掉了。
她来不及思考那块手表给自己带来的错漏，只觉得下一秒自己可能就要被找到了。
拖延时间！
对，要拖延一下时间！
漫展今天的活动已经结束了，郎郎月下之后也不会再出现，现在离开很合理。
回到鹤林。
就算自己有什么问题……
至少……至少能拖几天，说起来魏刚的死和自己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自己只是比较善良，避免了一个无辜女孩儿的死而已。
只要拖过这几天，有别人供出了陶双双，那自己就安全了。
彭妍从地上站起来，快速把满床散落的照片收进随身包，其他东西一股脑塞进小行李箱。
她走在了离开新海，回到鹤林的路上。
陈起澜的车一路加速，在距离发车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到达了高铁站。
彭妍住的酒店比他距离高铁站更近，她乘坐的g771检票窗口前已仅剩两三个人。
陈起澜让另外两个兄弟等在外面，自己跟随站勤民警跑进了站台。
六号车厢……83号……陈起澜大步往里走。
空的？怎么是空的？
彭妍还没上车？
陈起澜环顾一圈，这节车厢的旅客并不多，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姑娘绝对非常显眼。
没有。
陈起澜回到这节车厢的入口，负责核对车票的乘务员还在尽职尽责的站着。
“彭妍？有身份证号没有？”
陈起澜打开肖儿发过来的资料。
“稍等稍等……没有啊，这人没上车。”
没上车！
陈起澜站在空旷的站台上，看着这趟车缓缓离开。
没上车，但已经离开了酒店。
她去哪儿了？
陈起澜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转身往回走，刚准备打给外面的兄弟，却见已经先进来了一个来电。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老七和另一个兄弟正坐在候车大厅，右前方就是检票口。
“老七，你说队长能找着人吗？”
老七瞪了他一眼：“兄弟啊，你这个毛病能不能改一改，你这个时候能这么问吗？听着不吉利！肯定能找着啊，这人都近在咫尺了还能找不着？”
“好吧，我看资料那姑娘快一米八了，哎，真能长啊，比我还高一点儿，现在的姑娘们不管高的矮的都喜欢一米八的，但凡她这身高能移给我五厘米，不，不用五厘米，只要三厘米，我也不能单身到现在啊！”
老七看看旁边刚过一七零的好兄弟，没忍心嘲讽。
就在这时，身后背对背的另一排椅子传来声音。
那声音带着紧张和不确定：“你们……是在找我吗？”
老七转身，一个目测比自己兄弟还高的漂亮女孩儿正在看着他。
不是彭妍又是谁？！
陈起澜从站台出来的时候没看见这几个人在哪儿，刚想再给老七打个电话，就见三个人从候车大厅的便利店并排走出来。
中间那位不是她同事的朋友，手里正拿着一袋子烤肠。
陈起澜粗略望过去，十根往上。
他眯起眼睛，等着这几个人走过来。
彭妍嘴里吃着一根烤肠，有些紧张地看向老七。
老七：“这是我们队长，额，陈队。”
彭妍稍微弯了弯腰，点点头，嘴里的烤肠还没嚼干净，说话有些含糊：“不好意思，我……我一紧张就想吃烤肠……您……吃吗？”
陈起澜：……
他打量着眼前的彭妍。
同在一个候机大厅里，老七他们认不出来倒也正常。
之前肖儿发过来的资料中，那一头长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刚过耳朵的短发，只比陈起澜自己长一点点。
加上这身中性的装扮和身高。
只要不对视，不开口说话，怎么看性别都为男，只是比一般的男性看上去瘦弱一些罢了。
只是……怎么会自己撞上来？
回支队是老七开的车，陈起澜坐在副驾驶上往后靠，闭着眼睛。
满车都是烤肠的香味儿。
陈起澜晚饭就随便对付了两口。
他这会儿有点儿后悔，在候车大厅的时候应该回答一句：吃！
他稍微把车窗打开条缝，发了条消息出去。
时间已经很晚，周晓可揉了揉自己的后颈，毕竟是车里，空间小。
她正要再伸伸腿，就听见丁意说：“先回去吧，有人来换我们，彭妍现在在队里。”
周晓可低头看了一眼表。
到现在为止，魏刚的死，正好过去了二十四小时。
彭妍坐在审讯室里，除去那些正常人进了警局都会有的紧张之外，她的情绪看起来非常稳定。
否则陈起澜也不会让那袋竹签锋利的烤肠依旧摆在她面前，还给她端来一杯水。
稳定？
若是此时让彭妍自己来评价，她可说不出来这个词。
刚接到陶双双的电话时，是恐惧、慌张、不知所措的。
黑云压城城欲摧。
她这样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不，也不能说不一样。
自己还是一枚棋子，只是被捏在不同的人手中罢了。
彭妍又嚼了一口烤肠。
这是她很小就养成的习惯。
紧张、害怕、伤心、痛苦，一切的负面情绪都会被一起吃掉。
审讯室里溢满了烤肠的味道。
陈起澜在桌后坐下。
彭妍不太对劲。
但他不动声色，没去问她为什么没登上那趟车离开。
“去找了苏渺的是你吧？”
彭妍点头表示承认，她的声音有点小，依旧透着紧张：“本来她们不打算提醒水靖云，是我觉得……我觉得她有点无辜，但是又不能让她和未不知的约会取消，我就去找了苏渺。”
陈起澜：“她们？她们都是谁？”
彭妍回答道：“陶双双，另外还有三个人，有人负责引开酒窖的管理员，有人负责换红酒，还有人负责影响监控。”
陈起澜：“影响监控？不是事后调换的？”
彭妍有些迟疑：“应该不是”，她露出个苦笑，“其实自从我找了苏渺被陶双双知道后，她就不让我参与后面的事情了，她们应该还有另外一个群，但是群里没有我。不过你们可能也找不到那个群还有聊天记录了，因为是在企业微信建的，我昨晚就已经被踢出群聊了，别人我猜也是。”
陈起澜了然，很多企业在使用企业微信都有一把锁，一旦有员工离职被从企业除名，那么所有在职期间产生的聊天记录和文件都将不复存在。
之前甚至因此发生过员工无法维权砍杀老板的事情。
“陶双双是怎么把你们聚集到一起的？”
彭妍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
“用……用视频。”
陈起澜疑惑道：“视频？”
彭妍吃烤肠的动作先是加快，然后又逐渐缓慢，回到了之前的速度。
“是……我们和未不知的视频。”
陈起澜一时沉默，如果陶双双手中拿着这几人和魏刚的视频，那这几人并非没有可能是受到了胁迫。
“另外几个人的身份你知道吗？”
彭妍的表情再次迟疑起来：“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有一个人在论坛上……好像是我的好友。那个人也是用小号进的群，但是她的头像是自己拍的，里面有一张明信片，很像以前论坛互寄明信片活动的时候我寄出去的那张。”
陈起澜：“明信片这种东西的查重率很高吧？”
彭妍摇摇头：“一般的是很高，但是那次互寄活动里我寄出去的明信片都是自己画自己去印的，所以不太一样。”
陈起澜稍微放松：“名单还有吗？”
彭妍：“没有名单，但你们可以翻一翻我的动态，我寄出去一定会发新帖子的！”
肖儿领了命，又欣然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