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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86章五感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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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泠垂着眼,沉吟道:“我见了那小木大夫,也问云姐姐了解了你的情况。这含灵泉确实有奇效,原本以你之前的身体状况,在这好生静心温养着,一年半载,总还是有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如今,可能撑不过半年。小木那药,本就是在用透支的法子给你续命,我的金针,也不过是让你缓过一段时间。如今这身体再经不起半点折腾了,药物和金针都不能过量,得靠你自己撑着。”

    云辞抬了眼,竟是笑了笑:“还好,还有时间。”

    “还有个屁时间!”洛泠看他这冷静的样子没来由更气了,“你还想做什么?你想都别想!你以为你接下来的日子能好过吗?五感没了一半,现在都快看不见听不见了吧?”

    云辞眨了眨眼睫,辩解道:“还能看见一些……听也是能听清的。”

    他的嗅觉和味觉确实已失,回洛阳的路上,眼睛偶尔有些模糊,只是这次心神动荡之下,视力减了大半,眼下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虚影,而听力在那晚短暂的混沌后,此时倒还算稳定。

    “五感衰退,你以为就只是五感没了那么简单?全身上下都会被折腾个遍,到时候有你受的!”洛泠冷声道,“你就安安稳稳地养着,其他事情,有小道长和云姐姐,懂?别再瞎操心了。”

    “小晚呢?”云辞避开她的话意,问道。

    “帮你拿药去了。”

    正说着,云晚已推了门进来,洛泠起身,同云晚打了个招呼,便先出去了,留下两人独处。

    云晚端着药走到池边,坐了下来。她今日穿着一件素色云纹的襦裙,乌发斜斜地在耳畔挽了个髻,上面插着一根木簪,簪头雕的是海棠花。

    云辞现下有些看不清了,但仍是认出了这支木簪,是他托孟暄在琳琅记制作,连着那封信一块给云晚的。

    他给莫时雨的信是正月十五,本是想给他的上元节礼物。给萧寄风的信是在正月十六,希望他能安稳过完节后,才去面对真相。而给云晚的信,是在三月初三。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日子。

    云晚坐在池边,手中端着汤药,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姐姐。”云辞温声开口唤她。

    云晚拿着药碗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行眼泪便落了下来。

    “你一直都知道?”她问。

    “我也是,后来才慢慢发现的。”云辞笑起来,“姐姐的魅靥术,我怎么能轻易破解?”

    云晚沉默了一会,道:“阿辞,我不是有意要骗你。”

    “我知道。”云辞看向她,“姐姐说过,不会再用别人的脸,但唯独对我破了例,自然是,想为我好的。”

    当年和父亲一起住在小院时,除了偶尔捡回来受伤的兔子狐狸,父亲还捡回过一个人,准确说,是一个魅妖。

    魅妖在精怪中是弱小的一脉,擅长的不过是魅靥之术,能让见到他们的人,看到自己心中所想所喜的面貌,从而迷惑人心。因为力量弱小,当年仙妖之战中,魅妖虽不站队,但也受到波及,几乎灭族,如今世间已没多少魅妖的存在了。

    那魅妖受了伤,遇上采药的云澜,便想用魅靥术迷惑他,让他救她回去。云澜将她带回家治伤,魅妖以为云澜被她迷惑,便一直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样在他家养伤。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铺,原本是云澜和云辞同睡,现在让给了魅妖,云澜自己睡在外间的榻上,云辞睡在床的里侧,半夜的时候,总不自觉地往魅妖怀里钻,嘴里嘟囔着喊阿娘。

    云辞那时不过是四五岁的小娃娃,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爱,魅妖夜夜搂着哄睡,心里也不由柔软下来。而云澜生的好看,性子又温和,魅妖从未遇到这样温柔待她的人,也渐渐心生好感。

    魅妖在云澜家养了大半个月,伤已好全了,云澜给她备了草药和盘缠,让她早日下山。魅妖心中留恋,便说想要留下来照顾两人,报答云澜的救命之情,向来温和的云澜却严词拒绝。

    “公子可是嫌弃奴家?”魅妖泫然欲泣,想用她此时这张脸来博得云澜的同情。

    她在人世间历经风尘,用这魅靥之术从未失手过,没人能对着自己心爱人的脸还能狠下心来。

    “姑娘好生生的容貌,何必要用他人的脸。”云澜感慨道。

    魅妖悚然一惊,睁大眼睛看他:“你,你怎能看破……”

    云澜温声道:“我救姑娘,不过举手之劳。如今姑娘已痊愈,自可下山离去,望姑娘能,撤了这术法,不要再用亡妻的容貌。”

    魅妖目光流转,眼眶已红了一圈。她知自己冒犯了恩公,也知他心中已容不下别人。

    她除去魅靥之术,露出本来的面貌,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云辞从屋外跑进来,在门边停了脚步,一双眼睛眨巴着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人。

    面对孩童天真无邪的审视,魅妖不由心里发慌,微微别过了脸。她骗了这孩子这么多日,眼下,不知他会将她当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还是会因此厌恶害怕她呢?

    不想云辞只看了他一会,然后仍旧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道:“姐姐,你怎么又变好看啦!”

    他又将一个小袋子放到她手中,笑出甜甜的酒窝:“姐姐喜欢爹爹种的海棠花,我捡了一早上,都是我挑出来最好看的哦!”

    魅妖心下一动,眼里几乎落下泪来。

    她说:“小阿辞,你还喜欢姐姐吗?”

    云辞摸着头想了想,有些不明白,但仍是睁着大眼睛认真说道:“喜欢呀,姐姐要是能一直留下来就好啦!可是爹爹说,姐姐跟我们一起会有危险的,喜欢姐姐,就要让姐姐离开。”

    “阿辞……”云澜想要阻拦,云辞却已经一股脑将话都说完了。

    魅妖将海棠花的小袋子系在腰间,俯身摸了摸云辞的头:“那小阿辞,姐姐现在要走了。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的,对不对?”

    云辞用力点了点头。

    魅妖起身看向云澜:“我说我没有名字,因为我们魅妖,从来都在扮演别人。我先前求公子给我取个名字,想着那样,我和公子便也有了另一层羁绊。但你却说,我的名字,应该由自己来取,我今后的人生,也该由自己决定。”

    她朝云辞行了一礼:“他日我有了自己的名字,望能听公子再唤我一声。”

    温泉水汽氤氲,弥漫着白茫茫的一片,云晚的面目在云辞此刻眼中已然模糊,但在他心里又无比清晰。

    “云晚。”云辞看着眼前落泪的人,低低唤了一声,“谢谢你。”

    这张脸,像师姐,像他的父亲云澜,也像他从未见过的母亲。

    当年小屋中,云晚救下重伤的他,却没有用她原本的面貌,而是再次使了魅靥之术,让他看到自己最亲近和喜爱之人的脸。

    相伴十三载,她从来都是嘴上不饶人,暗地关心照顾着他的一切。

    他总归是欠她一句郑重的道谢。

    他以身犯险,其实最愧疚的人,是云晚。当年她拼尽所有救回他的命,他却没能好好珍惜。

    “阿辞。”云晚的声音也在颤抖,“是姐姐没照顾好你,没能早点,找到你。”

    当年她回到小屋时,屋内陈设依旧,海棠树下一片狼藉,云澜和云辞都已经不在了。多年之后,她虽建立了枕梦楼,但仍会时时想到那个已空无一人的小屋,所以时不时,也会去那边住上一段时间。

    云辞觉得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他伸手,结果云晚手上的汤药,喝了个干净。没有味觉就是这点好,再苦都吃不出来。

    “云晚姐姐,我大概,没也多少时间了。”他将碗递回给云晚,“可我希望,一切都还能来得及。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云晚心下叹了口气,却不忍心拒绝他,柔声道:“阿辞,姐姐知道,也明白你的苦衷,你信上说的事,现下虽还没能解决,但总是有办法的,你放心,我们会有办法的。”

    她伸手,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你现在,好好养身体,知道吗?”

    云辞微微歪了头,说道:“好。”

    “你那小徒弟,一会应当就要来了。”云晚说道。

    “姐姐,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你能不能叫小木过来,帮我一下?”云辞笑说道,“要不然我衣服穿到半路,栽池子里淹死了,就太没面子了。”

    “这时候你还有贫嘴,不许说这种话!”云晚轻斥道,她看着云辞,脸上恢复了一些笑意,“也罢,小阿辞长大会害羞了,姐姐都不能给你洗澡了,我去找小木过来……”

    “师父。”密室的门被打开,莫时雨快步走了进来。

    他来的匆忙,身上斗篷未除,还有薄薄的几点雪花未化。

    “时雨,你今日怎么回来地这么早?”云晚有些讶异。

    自从几人将一些事情说开后,云晚便不再同从前那般拘礼,对莫时雨也当做弟弟关照着。

    “我先回来看看师父,晚些时候还要过去。”莫时雨接下斗篷,在炭火边散去身上寒气,方朝池子走去。

    “既然你回来了,那……”

    “我来就行,劳烦云姑娘了。”

    云晚点了点头,起身拿着药碗出了密室。

    莫时雨走到她方才的地方半跪下,拿起边上的巾帕,替云辞擦了擦额间不断渗出的薄汗。

    “师父,我帮你换衣吧。”

    他的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云辞心里却是更虚了。

    “扶我一把就好……”云辞虚虚地抬了一点手,莫时雨便拉着他的手,将他从池子里扶了上来。

    云辞上半身未着衣衫,长发沾湿了贴在胸膛和背后,水珠顺着白皙清瘦的身躯嘀嘀嗒嗒往下。

    莫时雨忙用沐巾将他包裹起来,用巾帕将滴水的头发先简单擦了擦。

    “时雨,我自己来就行……”

    虽然他几次昏迷的时候,都是莫时雨帮他擦身换衣,但如今清醒着,当面做这些事,他还是拉不下老脸。

    他现在是看不清楚了,可这小崽子看的可清楚这呢。

    云辞想到着,耳尖不由红了。

    莫时雨帮他擦着头发,一言不发,又从边上取来了洗好的中衣。云辞此时被沐巾裹成一团,一时之间动不了,只能隔着沐巾扯住他的袖子:“时雨,师父没事,衣服放这边我自己换。”

    “好,师父有事便叫我。”莫时雨却也没再坚持,帮他把衣服放在了屏风后,自己往边上几步,转身站在了一旁。

    云辞裹着白沐巾,像个擀面杖似的,直直地往边上挪了几步,走到屏风后,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渍,换上了衣服。

    等他从屏风后走出来时,莫时雨仍背对着屏风,身形挺地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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