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水龙吟
“那你眼中的江湖究竟是怎样的？”
苏聆音又从澡盆中舀起一瓢水，轻轻倒在韩平之的身上。
韩平之望着眼前氤氲的雾气，一股沧桑的笑容勾勒在嘴角。
“有人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
“但在我的眼中——我走过的江湖是一幅长长的水墨画卷……”
一半是熙熙攘攘的《清明上河图》：
牵马过市，走街串巷，看千万人如流水，笑入胡姬酒肆中，弹剑当歌醉春风。
一半是苍翠辽阔的《千里江山图》：
行古道，过石桥，翻山越岭，涉水渡川，踏遍青山人未老，饮马长湖落日边。
……
暮春时节。
天地飞花，一川水草笼烟纱。
一匹白马信步河岸边，没有马缰的束缚，没有皮鞭的策击，任浅草没过马蹄，优哉游哉地啃草前行，惬意得很呢。
韩平之倒骑于马鞍上，右手拿着一枚白玉残片对着天光仔细揣摩着，而后左手将一道气机灌注其中。
白玉残片灵光翕动，中心处缓缓出现了一个立体“京”字，金光如绣，笔迹飘逸。
此前他已经以气机激发了多次，每次白玉残片中都会出现这个“京”字，也每次都能清晰感应到其中的灵力波动。
换言之，这个“京”字并非坊间玉匠留下，而是修行人士以某种神通写进去的，用的貌似是化气为墨、点玉为金这一类术法？
单单这一个“京”字，就有净化人心、安定神魂的作用，可见封存其中的灵力之强大。
“京字的意思并不多，基本都是京都、京师、京城的简称……
“玉块里面这个‘京’字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和京都万宁有关联？
“铸剑城主银坤逸又为什么把它视若珍宝，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沈君山逃出铸剑城的时候，把它给偷了出来，又转送给我……这该不会是个烫手的山芋吧？到时候一群江湖人士来追杀我，为这个宝贝争得头破血流？
“所以我要把它丢了，提前消灾么？
“不，不可能，就算我自己用不了，怎么也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才能把它送出手。
“比方说，让他们满足我一个亿的小目标，让我对钱再也没有任何兴趣，然后从此过上了普通家庭的生活……”
既然这枚白玉来自铸剑城，那就不妨去铸剑城一趟好了。
顺便也去看看这个银坤逸到底是个什么人。
毕竟这个人才是“人面蛛”事件真正的始作俑者。
日上三竿，河边飘浮的薄雾渐渐被蒸干。
韩平之感到肚子有点饿了，于是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河边一株垂柳上，然后自己去不远处寻了块石头坐下，取出早上在集镇上买的包子馒头，咀嚼起来。
前方平静的河面上忽然泛起几朵浪花，像是有鱼儿争食。
暮春是大多数鱼类繁殖的季节，它们在河中成群结队地深入交流，然后在河岸边的水草、芦苇丛中产卵。
韩平之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副生气勃勃的景象。
在刚穿越来这个世界时，他常常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夜深人静时，也会常常思念起前世他所生活过的那座城市。
如今只想默默吐槽一声……
现在老子就不稀罕那个人挤人的地方了，天天窝在一个个钢筋水泥打造的“小箱子”里，天天吸着汽车的尾气、路面的粉尘和工厂的雾霾。
而眼前有山有树，有嫩绿的芦苇，有划过蓝天的白鹭，还有随波逐流的粉色桃花瓣。
如此山水美景，大好人间，哪里还需要留恋前世？
一个包子很快啃完，韩平之低下头来，又从油纸袋里拿起了一个馒头，塞进了嘴里。
前方“豁落”一声，突然传来白马惊恐的嘶鸣声！
韩平之吃了一惊，立即抬头看去，只见他的马已经被拖下了水，在河面上扑腾挣扎！
“呜咩咩咩咩咩——”
白马发出一阵无助的哀鸣。不知道是什么怪物把它拖下了水，河面上飘起了一大泊鲜红的血水。
水中的怪物拼命拉扯马匹，竟然硬生生把拴着马缰的那棵垂柳“咔嚓”一声掰断，一齐拖进了河里！
看来刚才泛起的几朵浪花，根本就不是游鱼，而是有怪物一直在伺机袭击他的坐骑啊！
韩平之顾不上吃剩下的馒头，身影立即如一支飞箭射出，御气凌空，清明、小雪双剑同时出鞘。
持剑端立于岸边，只见那棵垂柳只剩下了一截毛刺弯曲的树桩，上半截完全被拖进了河里，不知所踪。河面之上，那泊鲜红的马血也迅速被河水稀释。
邓太渊送他的这匹白马，相当于前世一辆法拉利的存在。
但眼下这情况，他的马十有八九是已经凉凉了。
看到这一幕，韩平之气不打一处来：“甭管你是什么怪物，你看我剁不剁你就完事了！”
韩平之纵身一跃，踏波而行，在宽阔的河面上寻找蛛丝马迹。如此往返数次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返回岸边，在河边芦苇丛、杨柳树上借力飞行，朝下游追去。
径直追了二里有余，才看到那被掰断的半截柳树浮出了水面。
那怪物露出了半截不知是蛇还是鳄鱼的脑袋，“噗噗噗”地吐出了几个大气泡，看起来饱餐了一顿，甚是惬意。
韩平之心中却冒出一股无明邪火，立即手持双剑，御气而行，足踏虚空，往那头怪物杀去。
察觉到人类武者的迫近，怪物立即尾巴连甩，两道十丈长的水柱射向了韩平之。
韩平之双剑一劈一斩，两道剑气嗤嗤裂空而出，迎击两道轰击过来的水柱。
“轰隆！”、“轰隆！”
两道水柱炸裂成千万颗晶莹水珠，化作倾盆暴雨洒落河面。
于此同时，韩平之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推挤而来，仓惶下双剑交叉结盾强行挡下。却仍是力有不逮，那股无形压力似一柄大铁锤砸来，震得他的双剑嗡嗡震鸣。
韩平之在空中倒飞了一丈，浑身气血鼓胀，竟隐约有沸腾之势！
顿时心下骇然：这个怪物的修为远非沈君山、人面蛛可比，甚至还比他要高了一筹。
难道这个怪物相当于人族五境以上的实力？
在大衡王朝的偌大疆域中，人族五境强者寥寥无几，妖族异种能达到五境以上的同样是凤毛麟角。这已经是堪称“灵”的存在，比如蛟龙、麒麟、玄龟这一类灵兽瑞兽。
尽管对这个怪物有些忌惮，但韩平之自信还不至于被它所碾压。
毕竟在双方的力量没有像蚂蚁和大象这样悬殊时，技巧绝对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心念电转间，韩平之定住心神，于空中调整姿态。
右手清明剑在前，左手小雪剑在后，再次冲击而去。
人剑合一，飞星逐月！
那怪物暴出水面，头似驼，颈似蛇，一对白色尖角长在脑门后方，浑身披着厚厚的青绿色鳞片，一对黄金竖瞳中散发出桀骜不驯的怒火。
这是一条体长约有七八丈的青蛟，虽非真龙，却是广大龙族生物中灵性最高、法力最强的一类。
看到韩平之飞剑而来，青蛟也是怒焰腾腾，将颈翼鼓成蒲扇状，而后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惊天骇地的龙吟声：
“嗷嗷嗷嗷嗷嗷嗷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龙吟声发出的瞬间，韩平之就发觉一股强大的威压冲击而来。
但他坐骑被吃，也是铁了心要给这畜生点颜色瞧瞧，因此也是毫无退意，反而在清明剑上加注了气机，如霜似雪的剑光张开如伞，硬生生在音波中破浪前行。
排山倒海的压力迎面推来。
韩平之的飞剑之势渐渐放慢了速度，最终在刺到青蛟一丈远时，二者相持不下。
两种力量的碰撞交锋，令河面上掀起阵阵狂潮大浪，前浪推后浪地涌向了大河两岸。
青蛟停止了龙吟，恐怖的音波戛然而止，而韩平之也像被人重重推了一把，倒飞了两丈有余，最后落在水面之上。
经过这一番交锋，韩平之也猜出了这条大青蛟的实力——它确实相当于人族中的五境强者，比他实力还要略高一筹，但还不至于对他形成绝对的碾压之势。
原主追随邓太渊修炼多年，虽然修为只是四境中品，但主修的《青莲剑心诀》却是整个王朝中屈指可数的上乘功法，再加上清明、小雪两把灵剑的加持，就是对战五境上品强者也胜负未知。
因此韩平之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邓太渊于他如师如父，送他的那匹白马有着非凡意义，让他如何不怒火中烧？
“畜生，你吃了我的马，要么给我以命偿命，要么就给我变成一匹白龙马！”
韩平之架起双剑，重新摆出了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