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默的第一次
夕阳西去，月色通明。
早已放衙的沁州官府，此时却稍显喧闹。
在沈默的示意下，他的手下围住一位紫袍锦衣的青年男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大统领，嘴儿哥死得真惨，只一掌，便被人贯穿胸腹，霎时就嗝屁了。”
“那凶手名为叶清，虽是编外封魔使，但却有二三阶的实力，十几日前他曾在碎星斋行凶杀人……”
一刻钟过去。
几人将叶清的底细和盘托出，开始了自由发挥。
“那叶清行凶后极度猖狂，竟说咱州府的捕快，如狗彘易屠，如鸡豚任宰，不知道大统领听了何种心情，反正属下几个，心里颇不是滋味，咱们府衙就这么卑微吗？”
“大统领您有所不知，那叶姓编外狂妄到姥姥家了，完全没把咱们官府放在眼里，逃跑时竟还踹了沈副统领的屁股一脚。”
“这哪是踢沈副统领的屁股啊，这明明是打您的脸。”
……
听到属下强行给自己加戏，沈默不自觉地偏了偏头。
回过神来仔细想想。
沁州的八大世家各有排名。
冯陈诸卫、蒋沈韩杨。
既然我沈家排在韩家的前列，打我沈家少主的屁股，如同打你韩家少主的脸，没什么毛病。
合理。
这紫袍青年是沁州府衙的大统领，沈默的半个上级。
凭沈家的能耐，之所以只给沈默安了个副统领的位置，原因不过现任的大统领也为八世家之人——韩家少主，韩子非。
韩子非现年二十八岁，除了三阶的修为略胜沈默，能力上跟沈大少爷没什么差距。
下属惨死的情形入耳。
他竟还乏味地打了个哈欠。
“韩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沈默本困倦地坐在一旁，见到韩子非那张欠扁的傲脸上打起了哈欠。
一气之下来了精神。
刚刚那话说得很对，叶清哪是杀捕快啊，明明是打他沈默的脸。
这口气，要是叶清头衔上没有编外的赘述，他也许能忍。
现在，是万万忍不下去的。
韩子非耸了耸肩，瘫坐在太师椅上。
毫不在乎地说道：“沈副统领，往日里你对本座可不是这般的态度，怎么，出了事，才拿本座当本座？”
沈默也是娇纵惯了，没什么心机，听得韩子非的揶揄，立时就变了脸色。
在定阳郡，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沈默愠怒地咬着牙关，眼神如野狼一样骇人地盯着韩子非。
恨恨问道：“韩大统领可是不拿我的手下当自家兄弟？”
“哼！”韩子非坐正身子，冷哼一声。
轻蔑地驳斥道：“既然是你的手下，为何不替他讨回公道，反而跑到本座面前叽叽歪歪，让本座去做出头之人吗！”
“来到沁城也不打听打听，还敢去惹封魔使，真是可笑，你就那么想骑上本座头顶？”
“你！”当着几名心腹的面被韩子非揭了老底，沈默一阵气急，白脸憋得通红。
欲要反驳，绞尽脑汁组织了半晌言语，却越想越觉得韩子非说的在理。
尖嘴捕快为他而死，他不敢杀进封魔司拿人，却请韩子非出面。
这不是世人常说的当什么立什么吗，他慢慢缓下脸色。
沈默当府衙统领的几十天，不过每天带着下属四处巡游，让沁城人领略其威风。
哪曾经手过命案，哪曾接触人心的深浅，遑论当差之前。
尖嘴捕快的死，是他初次经历身边人的猝然而逝。
而且在他的认识里，这人命的损失与他的莽撞行动还脱不了干系。
沈大少爷心中的负罪感，更加深重了。
韩子非斜了斜眼，但见沈默被自己的讥讽消去气焰，多少有些诧异。
记忆里的沈大公子，可是死不悔改的主儿。
无暇多想，阴阳怪气地不依不饶道：“沈默，在你还不是副统领的时候，本座已经是大统领了，什么事该做不该做，什么事应该怎么做，本座还用你教？”
沈默何曾被封魔使之外的人训斥过。
自知理亏，讥讽几句也就忍了，退一步得寸进尺？
终是养气功夫粗鄙，他的暴躁情绪再次沸腾，不由怒拍桌案，虎视韩子非。
“瞪什么瞪！”韩子非效仿着猛然一拍，气势不若分毫，狂放不羁地道：“有能耐对着那叶姓小子使去，对着封魔司大人使去！”
提到叶清，沈默侧过了头，心中压抑多时的挫败感翻涌而生。
此人鬼魅般的袖劲，仙鹤一样的身法，令其印象深刻。
暂且不提实力，潇洒这块，沈默承认自己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他的整个人生，都因此变得灰暗。
或许有人会问，对敌的生死时分，谁管你潇洒与否？
然而在沈大公子的心中，潇洒关乎择偶权，是大于生死的存在。
不止身法和技艺上完败，其他方面相较叶清，同样无所长处。
他有中品灵器的七星摺花刀，二阶修为不可完全催动，刀不离手只因绚丽。
但是那叶清，同样有瑰丽无比的金鹰长剑，甚至鎏金的纹饰，将他的大刀衬得平平无奇。
他还有一张帅脸，唇红齿白、浓眉大眼，以往一个深沉的表情，一个挑眉的动作，便能增长一层的临床经验。
但是那叶清……算了，不能回想，被完全碾压的无力感，让人绝望。
沈默不知道，自己除了有钱，还有哪点是比叶清强的。
他能胜过叶清并且还可堪亿用的，只有家世了。
胡思乱想之中，嘴儿哥的音容笑貌浮现脑海。
沈默内心愧疚之意疯涨。
若不是他执意插手碎星斋的命案。
忠心耿耿、安分守己、老实巴交的嘴儿哥，或许就不会死。
一想到嘴儿哥往日里的忠心耿耿、安分守己、老实巴交，沈默心情激荡。
眼眶里泪珠儿打转，纨绔性子竟是开始转变。
拭去眼角的泪珠，他转过头温和地看向韩子非。
轻声细语却饱含不甘地道：“韩兄……韩大统领，我向你道歉，只要你真有办法替嘴儿哥报仇！”
韩子非不羁的神情戛然转换，捕快们目瞪口呆。
在他们的印象中。
这是沈默的第一次。
第一次放下少主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