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怕，但是相信
再启程时顾应淮加快了速度。
因着姜月芽的药，他的伤比预想中好的还要快。
可饶是如此，到达林阳时，也足足用了半月。
林阳是江南第一大城，水患虽不是最严重，却也因此萧条了不少。
周边赶来的难民占据了林阳城里里外外，许多地方变得脏乱不堪。
打砸抢夺之事也屡见不鲜。
姜月芽抱紧天冬的腰坐在马上，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阴雨连绵。
城外湿润的泥土里，裹着的是一具具腹中空无一物的干瘪尸首。
而城内大街宽敞贵气，偶有路人抬轿而过，但更多的是跪地恳求的乞讨者。
幸运的或许能得上一两个变硬的馒头。
若是不幸的，当街便被巡逻的士兵拖了下去，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凄厉的惨叫，让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顾应淮的脸色越来越冷。
他勒紧缰绳，缓慢走过原本繁荣富饶的街。
随后停在一座贵气的大宅后巷。
姜月芽伸出头，顺着视线望去。
前方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正颤颤巍巍地举着破旧的碗，拼命祈求那搬着一桶桶泔水上车的几个家丁。
被无情踹开后，他在地上费力的爬了两步，扯住其中一个家丁的袍角，再次出言恳求，声音虚弱不堪。
“求求官爷，咳咳行行好，我那孙儿已经几日未进食，求求官爷，咳，就就施舍一点”
“给老子滚开！太守大人身份尊贵，即便是府中泔水，也是你这老东西配吃的？真是晦气，给老子死远点！”
被扯住衣袍的家丁面露不耐，再次提脚，好似想将那老者直接踹死。
就在那人准备落脚之时，顾应淮长袍一挥，袖中数道短箭射出，直接将那人击倒在地，再无气息。
其余几人见状纷纷将袖子一撸，只想看看是谁这么不知好歹，竟敢动太守府的人。
可刚一看见马上的顾应淮，几人便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随后一人偷偷从后门溜进府邸，不见了身影。
林一林二翻身下马，将剩余几人抓住，只等王爷示意。
“贵人饶命，是小的几个有眼不识泰山！”
“小的们这就将府里头剩余的饭菜拿出来，还请贵人高抬贵手！”
几人看着不过瞬间，两个身手矫健的侍卫便将他们擒住，心下不由一惊。
求饶声四起。
“杀。”
顾应淮眸底阴沉，饶是姜月芽隔了他些许距离，也感觉得到这人已经杀意四起。
“把这几个人的头拿到林阳太守面前，让他好好看看。”
“是！”
姜月芽刚刚从马上跳下来。
马匹高大，她心中焦急，还是天冬先下去拉了她一把，姜月芽才堪堪站稳。
可她才跑过去，刚准备扶起地上的老者，林一的剑就直接抹了那几人的脖子。
鲜血瞬间喷薄而出。
姜月芽余光中闪过一道血红，伸出的手顿时愣在当下。
可饶是她心中惊恐，却也只觉得顾应淮做的对。
这半年来，姜月芽没少听过昱王顾应淮的传闻。
心狠手辣，只手遮天，残暴不堪。
所以她怕他。
但现在姜月芽渐渐明白，大渊没有太平盛世。
靠着感化世人救不了朝堂，救不了百姓。
反倒是以暴制暴的顾应淮，凭着狠戾之名，抵抗了一次又一次敌国的入侵，护住了一城又一城的百姓。
所以朝堂中人惧他怕他，但百姓却信赖他崇拜他。
想罢姜月芽抬起手，轻轻的将脸上溅到的鲜血擦干净，回头朝着面色阴鸷的顾应淮弯唇笑了笑。
随后又继续弯下身子，准备扶起地上的老者。
顾应淮心头一震。
这个小丫头适才的愣神泄露出了她的惊恐，抬起擦拭脸颊的手隐约还透着颤抖的痕迹。
可她转过头来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眼神却满是信任。
顾应淮说不出此刻心中的感受，只觉得情绪莫名复杂。
“姑娘莫，莫脏了姑娘的手。”
“没事的，老伯。”
姜月芽浅笑回应，面上没有丝毫嫌弃。
此时后院大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十分急促。
只是人还未到，呵斥声便从里头传了出来。
“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太守府撒野闹事！”
顾应淮收回思绪翻身下马。
后头的人纷纷跟在他的身侧，目光冷冽，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准备冲进去，将里头的人全部捉拿。
“啊！杀人了！”
地上的血迹因着细雨沿地面蔓延开，里头的人传出一声惊恐，随即另一道声音传来。
“还不来人，将这群刁民拿下！”
林阳太守李玉安拖着肥胖的身躯踏出后门，怒气冲冲的扫过姜月芽，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顾应淮身上。
可不过一瞬。
原本气势汹汹的人突然抖着身子，瞬间匍匐跪地，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到地底下去。
“王，王爷恕罪，不知王爷大驾光临，下，下官有失远迎。”
李玉安身后的人见状纷纷跪倒在地，身子抖得如筛子一般。
“不知你林阳太守，够不够格拿下本王。”
“且本王适才听闻，太守大人身份尊贵，府中的剩菜宁愿倒掉，也不愿分给食不果腹的难民，因为他们不配。”
顾应淮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好似慵懒的语气，却将众人吓的魂不附体。
“不知本王来了这林阳城，太守大人准备用何贵重之物来招待？”
“王爷恕罪，自，自是有人刻意诬陷，下官这就让人去彻查”
“不必了，那几人已被本王斩杀。”
顾应淮一把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向前头那几具还在淌血的尸首。
“林一，让太守大人好好欣赏一番，本王的见面礼。”
“是！”
李玉安面色惨白，惊恐万分。
他明明收到消息，昱王此行，怕是到不了这林阳城。
故而这段时间，他压根没准备浪费粮食救济难民，甚至还将他们驱赶出城，让他们在外头自生自灭。
而那些躲避在城中的难民乞丐，他也下令，见之直接打杀，免得污了林阳数年来的名声，影响他的仕途。
可谁知，这冷面阎王竟不知不觉入了城，随手就斩杀了他的家丁，一身煞气。
李玉安哆嗦着身子，吓的魂飞魄散。
他可是亲眼见过昱王顾应淮不顾皇上的反对，当朝捉拿朝廷命官，血溅三尺的场面。
饶是皇上气急，下令褫夺他王爷的封号，可不过半月，昱王的名头又回到了顾应淮身上。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下官早已下令开放粮仓，可近年来大小天灾不少，难民实在是太多，且前些日子朝廷运送的粮食又被”
顾应淮不欲再听，挥手打断了李玉安的话。
“将他拖下去关进大牢，立刻查封太守府。今日起准备放粮之事，让林五一行接应送粮之人，加快行程。”
顿了顿，顾应淮继续开口说道：“派人快马送信去京都，林阳太守玩忽职守欺压百姓，当不得一城之主。”
街边已经围绕了一圈听见动静赶来的百姓。
好些衣衫褴褛的难民面露喜色，听见开仓放粮后雀跃奔向各处。
姜月芽扶着行动不便的老者退至一侧，耳畔是百姓的欢呼之声。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昱王爷来了林阳，林阳城定是不会垮了！”
就在姜月芽也在心中随之赞叹之际，一抹突兀的声音飘进她的耳内。
“只是这昱王爷，是不是手段太凶残了些，你瞧这地上的尸首，也是几条命啊！看来其残暴之名，并未夸大。”
姜月芽心下一惊，下意识朝着顾应淮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