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香水制作社（22）
郑笙来到教师办公处时，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亮堂的光随着踏入的脚步消失的彻底，尽管如此，他腿上的动作依旧稳定平缓，似乎给视线带不来半分影响。
直到巨大的广播声跟诈尸一样突然响起——
“亲爱的同学们，我们是新时代的代表，我们是繁荣…”
是不是代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要命的广播把自己吓了一跳。
忽然，他步子一停。
这里是二楼。
粘腻血腥的走廊里，有两道身影站立其中，一个右手和额头缠着绷带，一个白着脸，唇与下巴是一片刺眼的猩红。
他看见那缠着绷带的女人张开口，说了什么。
“有人在前面。”
江稚皱着眉，看着微弱光亮后那深不见底的黑，又轻声补充道：“只有一个。”
党洋悄声问：“活得死的？”
“应该是活的。”
“那万一是死的…”
江稚白了眼他：“不然你问问？”
党洋觉得这办法行。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又想大声喊又怕招来什么东西，胸腔提着气，就用那要死不活的声音向前方说道：
“哈喽，前面的是哪位帅哥美女？活着的话麻烦吱个声，死了的话请扭头下楼。”
“……”
让你问，不是让你骚着问。
江稚嘴角一抽，把头扭到了一边。
郑笙头上挂满了黑线。
站在黑暗里，他沉默了片刻，最后淡淡应道：“你好。”
党洋俯下身，认真的小声汇报：“姐，是活的。”
江稚说我还没聋。
不过听声音，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那个一直和胖子玩家结伴的清瘦男人，白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让他回答过问题。
暗色里，再次传来他淡薄的独特嗓音。
“要结伴吗？”
“好。”
？
这下轮到郑笙傻眼了。
他只是礼貌性的一问，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一下子答应了？
“我…”
江稚嘴比腿快，还没开始走，就打断了他的话：“去三楼吧。”
话说的理所当然，完全不容人拒绝。最后，郑笙笑了笑，还是应了下来。
…
五楼办公室内。
吵闹的广播吵得人心烦意乱，尹玉叶脸色惨白，她浑身是血，发疯般紧盯着眼前的木盒子，恨不得将它毁个彻底。
离开屋门的钥匙，就在里面。
可无论是砸，还是锤，根本无法打开。
许归川与沈鸣消失在走廊里不知所踪，那对情侣被她指挥着上了楼，现在待在她身旁的，只有断了一条胳膊的严驰。
她几乎不寄托半点希望在他身上。
“让我看看。”
身旁传来了一抹沙哑的嗓音。
严驰抿着唇，忍着脚踝扭伤的疼痛蹲了下来，凑在紧闭的窗户下，仔细地盯着眼前的箱子。
指尖抚上了木质的板，视线在不停地游离观察。
镶着金的老式钟表，在夜里“滴答滴答”地前进着。
他突然问：“交易者的铜币是什么样的？”
“你不知道？”
尹玉叶的耐心在被极速消逝着，伤口的剧烈疼痛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她拔高嗓音尖声道：“再说了，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
“那时候我晕过去了。”盖住了眼底的情绪，严驰抬起头，指着木箱说：“我们没有钥匙。”
“废话！”
“你仔细看。”
严驰淡然的说着，指尖划过木箱的四角：“找不到钥匙，摔不烂砸不碎，但它的木板是一块一块的，被四边螺丝钉固定着。”
“所以我很好奇，许归川和你拿来做交易的铜币是什么样子。”
尹玉叶一愣，将铜币掏了出来。
外圆内方。
这是她和许归川合作的见证，也是互相履行承诺不可背叛的保证书。
“给我。”
严驰侧过头：“铜币可以拧开螺丝钉。”
关键时刻，尹玉叶犹豫了。
交易者少见，但她清楚，当硬币被参与交易的玩家自愿交还给原主或别人时，那么这场交易就会自动失效。
除非那硬币在同一个副本内，被再次交还给她。
没了这个，她信不过许归川，当然，还有眼前的人。
尤其是前者，在这短短一天内，她已经见识到了那个总是挂着浅笑的男人头脑有多么令人忌惮。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严驰叹了口气。
“就算我不想给你铜币，你觉得我能跑掉吗？”
他现在脚瘸胳膊断，虽然这女人不比他好到哪去，但他不会做那么蠢的事情。
“而且。”青年的视线往黑暗里看去：“广播好像要念完了。”
如果那怪物再次袭击而来，很显然，他们都得死。
铜币被一只手递了过来。
严驰伸手拿了过去，头也没抬的站起身，他抬起胳膊，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木箱，捣鼓了半天，在逐渐走到尾声的女声播报里，箱子开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所有的一切再次陷入了一片安静，不祥的气息开始扩大着身姿，拿起钥匙，两人争分夺秒的立刻奔向了门口，在诡异声响传来的刹那，逃了出去。
门应声而关，呼吸得到了缓冲。
惊余之间，脚腕传来的剧痛不禁让青年脸色一白，他靠着墙，坐在了地上。
主动抬起手，严驰将掌心的铜币还给了身边的女人。
“谢了。”尹玉叶伸手接过。
话是这么说，但他实在没有听出多少感恩的意味。
香气不断的钻入鼻腔，尹玉叶漂亮的脸透着一股病态的白，转过身，她也坐了下来：“就在这休息会儿吧。”
严驰垂着头说：“嗯。”
两人都没再说话。
风声吹着尽头的窗，挂在天边的月染上了几分红。
在无人能窥探的暮夜中，青年闷咳了几声，他手上摩挲着什么，清亮的眼逐渐浮现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哪有什么四角螺丝钉。
就算有，铜币的大小又怎么可能恰好会拧开。
他不断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就是要让尹玉叶相信他是一个连技能都毫无用处的废物。
他的技能，不是什么在怪物面前自动降低百分之三十的存在感，而是浑水摸鱼。
只要他想，就可以在副本内任意改变三次两百五十立方米之内的物体形态，不过这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改变，反而更偏向于某种幻觉。
第一次，他将木箱上的十字螺丝钉变成了四边螺丝钉。
第二次，他将准备好的一毛钱硬币变成了交易铜币。
铜币拧不开四边螺丝钉，但一角硬币却可以拧开十字螺丝钉。
真正的铜币，现在正攥在自己手上，而假的去了哪里，已经不用多说了。
真正的交易已经作废，单方面认为的合作还在继续。
计划成功了三分之一。
……
第二晚，所有玩家都被聚集在了一栋楼里。
七层之高，分散着十二个人，在这一夜明显加大的难度里，不少玩家身上都挂了不少彩。
除了一人。
再次见到许归川时，他身上的制服仅仅有些凌乱，脆弱的脖颈上只有些不明显的勒痕。唯一跟他气质相违和的，便是那一侧的衣角上，喷溅的血迹。
沈鸣死了。
在两人生死徘徊间，断腿的他几乎无法快速行动，在试图拉着许归川垫背时，反被碎成了肉渣。
见他毫无损伤，尹玉叶也是彻底认可了这位的能力。
肩膀上的豁口狰狞而又恐怖，她急促的喘息着，从怀里掏出了什么，递给了男人。
许归川提着布娃娃的辫子，左右晃了两下。
“这是什么？“
“我的玩偶。”
费力的咳嗽着，她说：“从现在开始，我不需要你在向我提供线索，我们改个交易如何？”
许归川挑眉：“铜币呢？”
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男人黑棕色的瞳孔里映着眼前的一幕，他看见女人在口袋里摸出了一枚一角硬币，摊开手向他展示着。
但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半分不对。
许归川温和的弯着嘴角，点了点头：“你想让我帮你保管好这个娃娃，对吗？”
“对。”
尹玉叶收回了硬币，眉宇间尽是疲态：“只要在副本结束前完好无损的守护好它就可以，同样，一旦有意外，你和严驰的命我都会尽全力保护。”
“可以。”
将娃娃塞进了口袋，许归川侧身走到了一旁。
“能起来吗？”
“不能。”严驰露出了一个苦笑：“扶我一把吧。”
蹲下身，许归川捞起他的同时，便从青年的手中接过了一枚被捂的温热的，带着锈气的土黄色铜币。
玩偶师技能有两种形态。
第一种，叫做替身娃娃。
在十分钟内，玩偶师可以将气息与模样变的和玩家无限接近。能力越高，就能同时变出更多的替身，在混淆和转移注意力上很是厉害。
第二种，叫做保命娃娃。
一个副本仅能使用一次，在玩偶师生命垂危之际发动，只要保命娃娃在玩偶师死亡后五分钟完好无损，她就相当于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尹玉叶从未使用过第二个娃娃，但这次副本的难度超出了她的预想，不过只要有着那枚铜币，她就不怕许归川背叛。
毕竟没做到的话，是会被系统强制抹杀的。
她一定，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个副本。
郑笙在前方带着路，江稚跟党洋跟在了身后。
前方的人问：“怎么猜到的？”
江稚：“瞎猜的。”
她只是怀疑了一下。
这栋楼实在是太黑了，郑笙一层一层踏着楼梯上来时，脚步实在过于踏实稳重。
但不负所望的是，他的确有个好技能，在黑夜里视物能与白天无差。
多亏了他，两人一路走来可谓是顺风顺水，就算广播停了也不用点火，走了这么长，唯一的发现便是除了郑笙，她和党洋进不去任何屋子。
两个人站在走廊干等了一会儿，直到冒着冷汗的男人顶着被抓破的手臂出来，才继续向上走去。
不知不觉中，江稚和郑笙的咳嗽也越发频繁了起来。
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时，是在七楼。
他们遇到了正跪坐在走廊里的苍涵予。
此时此刻，那个看起来总是知书达理温婉优雅的女人，变的无比狼狈。
她面色惨白的毫无活气，瘦弱的身体在不断颤抖，鲜血沾了满身，如等待着什么一般，至始至终都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门。
而那个总是如宝物般将她细心呵护的人，不在这里。
王熙死了。
死在了没有尽头的黑，死在了那些扭曲的阴影下，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张了张嘴，苍涵予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来。
接近于灭顶的凄怆压的她喘不过气，抖若筛糠的手捂上脸颊，无法控制的，苍涵予的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干呕。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王熙一定不会答应尹玉叶的吧？
如果没有尹玉叶强硬的指示，王熙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突然，她想起了自己治愈严驰时，许归川那句模棱两可的话——
“江稚没有能力保护好每一个人，不过这不是理由，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这个能力。”
那么潜意识就是，只要选择江稚，她就会保护好她吗？
不，这不重要。
她要让尹玉叶死。
哪怕是同归于尽，她都要她去死。
神色呆滞的抬起头，苍涵予摸索着墙壁便踉跄地站了起来，过度的悲戚让她并没有注意到黑暗里三人的到来，直到江稚迈着步子，走进了月光笼罩的范围内。
苍涵予步子一僵，看着眼前如救世主一般出现的女人。
“我……”
她哽咽的嗓音发出着模糊的音节，数不清的血丝铺满了眼白，猛地上前了几步，这个本清雅温婉的女孩此刻变得像疯子一样，紧紧抓住了江稚的胳膊。
“你帮我个忙，帮我个忙好不好？”
火烧似的疼痛从绷带下传来，江稚抬起眼，淡淡的看着她。
“我把命给你……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她急促的说着，生怕被拒绝：“只要你帮我杀了尹玉叶那个畜生，技能还是血，我都给你！”
垂下眼，江稚轻易便挣脱掉了她的双手，替她将散乱的头发理了理。
“还有什么？”
她轻声问。
“血，技能……对，还有技能！”
苍涵予浑身都在剧烈的抖着：“我是奉献者，如果你想要血，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还有……我还有两个技能，治愈能力已经用掉两次了，只剩一次……还有一个，无论多严重，只要没死，就可以保证伤势不恶化，保留状态十五分钟。”
也就是说，就算心脏被捅穿，只要在她发动技能的那一刻没死，就有了十五分钟的存活时间。
这是个好交易。
但江稚并没有答应，她只是安静的抬手替苍涵予擦掉了脸上的血迹，含糊其辞的说道：“跟着我就好。”
眸色渐深，江稚拉着她的手，转身没入了黑暗。
那就但愿吧。
但愿尹玉叶能够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