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因为盗盐之事，扬州城要戒严三天，绿篱去问了客船能否走人，回答是不能的。
没办法，小清他们在迎来官兵搜查后，只能被迫在扬州城再待三天。
小清本来是这么想的，甚至都想好了，要趁着这个时间再逛逛东关街，看看有没有捡漏的可能性。
谁知昨日夜里，黄中天的盐，又都回到仓库里了，前后算算时间，他的盐才失踪了不到三个时辰。
据看守的说，他们一直有人在院子里巡逻，而且各个出入口皆有人把守，如果贼人是从一楼潜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也不知为什么，窃贼能绕过一楼严密的看守到二楼作案，还弄晕了二楼的看守。
当时知府大人听了也十分疑惑，后来得知这些盐竟又突然出现了，就觉得更加不可思议，所以当黄天中告诉他抓到犯人时，他甚至一度怀疑，这是黄天中自编自导的一场戏。
然而知府的怀疑并不对，这不是黄天中安排的闹剧，而且他是当场抓住窃贼，属实是人赃并获了。
“听说知府大人听完黄老爷的陈述，那是对他相当的崇拜，还说如果不是黄老爷识破奸人的诡计，只怕这批盐真的要被偷走了。”绿篱一副狡黠的样子看着陆小清，“您要不要猜猜，到底谁是窃贼？”
“具体是谁不清楚，但应该就是当时负责看守的家丁，二楼那两位是跑不了了，对了，那个叫来福的应该是管家，他估计也有份。”陆小清说。
绿篱吃惊的点了点头：“此次主犯正是管家来福呢，您是怎么知道的？”
陆小清说：“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只有他们能做到。”
陆小清猜测，这批盐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黄中天的仓库，只是窃贼利用视觉，将它们藏了起来，就像魔术里，把笼子里的鸽子变走的原理一样。
盐米之类最怕受潮，而南方春夏时节都比较潮湿，尤其如今是梅雨季节，雨水下个不停，一楼往往容易受潮，所以将盐放在二楼，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果将二楼的仓库看作是一个密闭的箱子，除了屋顶和靠窗、靠门的面，其余皆可在装潢时预留暗格，如果是她选，她一定会选地板这一面，因为隐秘性足，且用大块木板铺成的地面，容易撬开再还原，有点像床里藏柜的设置。
一般来说，一面是不够的，至少得预留两面，只要是负责这间房子装潢的人，很容易提前做好手脚。
当然，如果肯花心思，也不是非要提前预留暗格才能做到，但需要提前准备好隔断的道具，如编竹抹灰墙、槅扇、木棍等，障眼法经不起细察，但只要能欺骗一时，就可以制造空隙将盐转走。
为什么发现盐不见的时间点是申正，也就是下午四点，因为这是计算好的。
一来做这些事肯定会发出声音，所以他们要选择周围声音比较大的时候进行，这样才能盖过他们发出的动静，像城南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最热闹的时段，不就是中午到傍晚这段时间。
此外，从发现失窃到黄中天亲眼确认，大概是五点左右，此时太阳西沉，却没到要点灯细验的地步，如果室内采光差一些，即便有不太完美的细节，也会隐没在阴影之中。
如果这个时间点安排得过晚，反而会引起别人的警惕，但白天失窃，反而会让人对案发现场放松警惕，觉得大白天一目了然，不存在东西被藏在黑暗之中，反而还会想趁着天色未暗，赶紧到城里找找。
至于那团黑影，无非就是找个人披一块黑布扮的，目的就是借用狐妖的传说唬人，以及提醒其他人到楼上，发现这个案发现场。
要想将盐从仓库里转走，上述的视觉欺骗只是第一步。
黄中天以为盐被盗了，自然会赶紧派人到城里去找，仓库就没有人把守了，是转运的好时机。
而这也是他们挑申正这个时间点的最后一个原因，前戏演完就入夜，方便他们趁着夜色把盐运走。
即便仓库要留人看守，作为监守自盗的家贼也很好操作，甚至还能以看守仓库的名义，光明正大的留在仓库里，行转运之事。
陆小清没有去过案发地搜证，并不清楚他们实际操作的方法，但解题思路无非就是那几种，从大方向上，可以分成两种。
其一，徐徐图之，准备一处中转地，此处要先被官兵查验过，再将盐运往此处存放，等风声过后，再慢慢想办法把盐运离扬州。
其二，快刀斩乱麻，当天晚上就趁乱把盐运离扬州，比如通过货船运走。
而将盐从仓库运走的方式，也可以分为几种。
第一种，掘地三尺型，事先在修建房子时，挖好运盐的隧道，一般这种另一头应该就是通往中转站的地方，或者本身房子离城门比较近，也可以直接挖到城外运走，颇有种越狱的味道。
第二种，利用地下排水沟运货，宋朝时期城市的水利工程已十分发达，尤其是扬州这种雨水多的城市，下水道往往能行人推车，且分支管道会将雨水与废水分开排出。三天前起，扬州已经停了雨，如果在昨日夜里运货，下水道里的水不会多，只要在盐外包一层油纸或者用木箱装好，就不用担心盐受潮的问题，下水道都有通向城外的分支，届时也可在城外上岸。
昨晚官兵都在挨家挨户搜盐，根本不会有人去检查地下的情况，所以无论是掘地三尺，还是利用下水道，相对来说都很隐蔽。
第三种，分批伪装送走，这种手法就比较多变，核心思路是将藏在其他货物里送走，比如在盐袋外套一个米袋，再在上面压两袋米，假装是运米上货船，以逃过官兵的检查。
第三种方式风险较大，尤其是配合快刀斩乱麻使用，如果不是内外勾结，单靠那几个守卫不太可能用这种方法，因为一旦运货者被发现就是看盐的家丁，即便没有证据，也会让人怀疑是否监守自盗。
而且还不是随便找个外人合作就行，得在扬州城里有一定的地位，才能打着他的名号，在盐失窃当晚，明目张胆来回运货而不被人怀疑。
黄天中之所以能够人赃并获，肯定就是撞破了他们运货的过程，不过她对黄天中自吹的识破奸计表示怀疑，毕竟从她与黄天中的交流来看，他实在不像有这样的智商。
她估计，就是黄天中突然心血来潮，回仓库看看，没想到竟然就有了意外的发现。
不过这部分只是她的猜想，她也没有说出来，毕竟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当众人听她侃侃而谈时，都不由得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最后绿篱揭晓答案，事情的真相和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盐的消失，就是利用暗格藏起来的，窃贼就是来福和其中的五名看守，而他们选择运盐的方式，是快刀斩乱麻加上第二种方式，只不过他们不是将盐运往城外，而是运到一艘刚经过官兵盘查的商船上。
这艘船虽不大，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商船，绝不可能属于来福，也就是属于来福的合作者。
只是这条船到底属于谁，来福不肯说，其余参与者不清楚，纲首事头也是临时聘来的，对这艘船的来历一无所知，关于这条船的情况，知府大人还在查。
众人得知真相时对她更加崇拜了，彭四甚至惊呼，若她是男子，当可入公门办案了。
小清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并非有多聪明，不过是侦探故事看多了，熟悉了一般的套路而已，毕竟就这种水平的窃贼，你也不可能期待他们会用什么精妙的手法。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能想到利用视觉欺骗制造假象，这已经出乎她对普通窃贼智商的意料。
她甚至觉得，这桩案件，可能并非简单的盗盐案，在此事的背后，也许还隐藏着别的真相。
而破题的关键，就在于那艘商船的拥有者。
她忽然对这个案子起了兴趣，但考虑到之前的顾虑，如今既已不再戒严，她还是不愿在扬州多做停留。
本来她今天就立刻离开，免得夜长梦多，但小四他们说在扬州还有事要办，可能得在扬州多逗留两三天。
这下陆小清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来江南这一趟，除了帮自己调查江南的情况，还有陆思言的吩咐要完成。
虽然不知道陆思言要他们办的是什么，但既然她没告诉自己，那其中必然是有原因，她也不想去多加打探，反正也不可能打探出来。加上沈长鹤想再休整一下，于是她决定再逛一圈东城，明早再启程南京。
未时三刻，黄府密室。
“这次真得多亏您出手相救，若非有您识破了那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咱估计得下去见阎王！唉，也不知是我运气背还是他们时运不济，这群王八蛋居然盯上这批盐！唉，不说这些糟心的，总之我还是那句话，这次多亏有您，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还请受小人一拜！”
说着黄中天便作势要拜跟前的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岂会真受他这一拜，当下便虚扶了他一把，笑道：“黄兄言重了，您一看便是有福之人，即便没有在下帮忙，想来也定能逢凶化吉。”
黄中天顺势起身，但脸上却堆满了惶恐之色：“您就别拿小人寻开心了，小人要真是有福，又怎会有这泼天的祸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实在是小人识人不明之过，都说祸起萧墙，小人真是枉费了廖大人的一番教导！还好此次没出什么乱子，否则惊了上面的贵人，小人可真是死不足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