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看错了
那人已经说不出话,他似乎是闭着眼调息了片刻,才缓缓道:“棋儿,扶我进房。”
谢棋踟蹰了许久,终究还是照做了。
她吃力地扶起那个可能知道自己过去的人,把他连拖带拽地折腾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口留下了大片的血痕,触目惊心。
那个男人好像是睡着了一般,任由她动作,直到她把他安置在房间里的一个角落,他才徐徐睁眼。
昏黄的烛光下,他的眼里没有方才初见时的杀意,反而带着一丝温和,虽然生硬,却无害。
“我为什么不能离开这儿?”谢棋问。
男人不答话,只是缓慢地摇摇头。他的手捂在腰上,那儿有血不断地涌出。
谢棋忽然记起房里还有给莫云庭那人渣准备的锦丝草可以止血,正想去翻,手腕却被男人带血的手拉住了……
那人吃力道:“别去。”
“你,你会不会死?”他这副模样,少说也去了大半条命……
那人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似乎是在犹豫怎么答复,但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会,莫云庭……打中的,是我的要害……我本来就是功夫最烂的一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谢棋慌乱地用手去堵他的伤口,却在看到他眼里满溢的温顺时愣了神:“你是谁?你刚才是为了……救我?”
如果不是他,莫云庭的剑恐怕早就刺进了她的脖颈。
她不得不去猜测,他是为了她才……
“我是……”那人喘息着笑出了声,伸出血淋淋的手摸了摸谢棋的脸,顺着她的脖颈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息,“棋儿,我叫谢无。”
“谢无……”
“不用去想……你……记不得的……”
“可是……”
那人拦了她要出口的话,艰难道:“棋儿,多依靠……尹槐……万事小心……不要,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尹槐的法子,是很痛苦……但,但撑下去……”
“你一直在看着我?”谢棋惊恐地缩了缩,触及谢无温和的眼神却渐渐松了防备。
男人默认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最后伸手到自己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塞到了她手里:“这是……藏天香……食之,成瘾……你兴许用得着……”
“藏天香……”
谢棋还记得这个,是乐聆身上散发着的香气,那时候她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居然是真有其事?
“棋儿……”那人极轻地说了几句。
“什么?”谢棋没有听清,犹豫着凑近他,哪里料到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居然是谢无的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肩膀!她用力推开了他!“你!”
匕首从她的肩膀被拔出,掉落在了地上。
谢无的眼里忽而迸发奇异的光芒,他张了张口,最终捡起匕首,重重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再也没有变化。
谢棋顾不得席卷而来的剧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这种震撼,让她只剩下瘫坐的力气。
良久,她才发现自己哭了,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其他。
她呆呆地坐在血泊之中,脸上身上到处是血,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谢无的。谢无的身体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渐渐冰凉。时间流逝,她没有任何知觉。
莫云庭和尹槐在不久之后赶到。
他们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久久没有言语。
“小谢!”尹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急急捂住了她肩上伤口,第一次对着莫云庭冷下了脸,他厉声指着地上的谢无道:“莫云庭,你自己生性多疑,为何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看清楚,小谢被他折腾成了这样,你看清楚,是小谢杀了他,如果他的伤势稍微轻些,死的就是小谢。莫云庭,你拿什么肯定刺客会带着小谢离开?”
莫云庭沉默不语,只是目光仿佛要把地上那人戳出一个洞一样。他的剑还在手里,手藏在袖子里,藏住了那一丝不为人知的颤抖。
的确,方才不过是一个计谋,他故意留下受伤的刺客与谢棋共处,他和尹槐早就带了人守在各处出口,假如他们相识,谢棋与那人一道离开,那就是杀无赦。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样的结局,他从来都不曾,不敢设想过……
满眼的血……
他的剑掉在了地上,浑身僵硬。那个人,那个人受了伤!
他从来都不想的……
她蜷缩在尹槐的怀里,用全然陌生的、惊恐的目光看着他。如果,如果是之前,他尚可以克制,可是她受伤了,鲜血满地……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一次轻率!
“云庭,你向来心思缜密,可是,小谢不聪明,你的缜密放在小谢身上,不值。”
谢棋早就说不出话,她被尹槐抱在怀里匆匆离开了房间。临别的最后一眼,她给了地上的那具叫谢无的尸体。她忽然记起,他方才刺她的时候用的是右手,而刺自己用的却是左手。
那样,他看起来就像是被她杀死的一样。
“谢无,谢无……”她在心里默念,埋头在尹槐怀里,身体忍不住发抖。
“别怕。”尹槐柔和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来,“师父不让那块木头再折腾你。”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抱得他更紧。
谢棋换了个房间,到了尹槐隔壁的房间。
大夫在深夜赶来,诊断的结果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那一刀并没有伤到筋骨,也不够深,大概是那人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所以刺偏了。
此时谢棋已经昏昏沉沉地昏睡过去,这一觉再醒,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初阳懒懒地投射在被褥之上,带着一丝融融的暖意。
谢棋伸手摸了摸被褥,轻手轻脚掀开了被子。
房间里空无一人,清静无比。
枕头旁边放着个锦布的小包,是那日谢无塞到她手里的藏天香。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这藏天香却留了下来,想必是被当成了普通香包。
谢棋小心地掀开衣服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那儿其实并不算很痛,至少她可以抬起手勉强支撑自己虚软的身躯。她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些力气后出了房门。
门外阳光灿烂,温暖和煦;院中有一个葡萄架,架上绿意葱葱,春意盎然。
谢棋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第一眼看见的,是葡萄架下一个瘦削的轮廓,那是一袭黑衣,清冷无比,在这一派生机中成了一抹阴霾,触目冰凉。
“你醒了。”莫云庭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谢棋早就退后了好几步,无比防备地怒目瞪他:“我没醒,你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