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廷尉窦瑗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禀廷尉！人受杖不过，已经没气了！”
“嗯，把这个贱人拖到城外，扔了！”
“喏！”
京师洛阳，廷尉府后衙。
清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黑顶白墙的修仪门内，几名凶神恶煞的兵卒，正手持染血的刑杖，将一个披着绿裙的女子拖拽了出来，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那女子的纱裙上满是鲜血，长发遮面，脑袋毫无生气的耷拉着，显然是已经断气了。
不远处，正罡堂前的石阶上，一名身着正三品黑色官袍的男子，正负着手漠然的注视着这一幕，嘴角渐渐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冷笑。
这男子大约四十余岁年纪，白面短髯，一双鹰目摄人心魄，给人一丝深沉与阴冷之感。
此人便是大魏当朝九卿之一的廷尉署主官——廷尉卿窦瑗了。
方才那被杖毙的女子，是他府上的一名奴婢，一年前由府里管事从牙行买来的。
不过没多久便被他查出，这女婢竟是廷尉丞吐罗什勒安插在他府里的眼线。
他早就想将这女子给除了，却顾忌到吐罗什勒是斛斯椿亲信的身份，便一直隐忍了下来。
昨日，廷尉府刚传来吐罗什勒的死讯，窦瑗今日便寻了个由头，给这女婢安了个“盗窃”的罪名，将之活活打死，总算是将这一年来一直憋在胸中的这口恶气给出了。
“大人——！大人——！”
此时，一叠声由远而近的高呼，从廷尉署修仪门外传来。
窦瑗循声望去，便见远远一人，着一身素黑官袍，正一手扶着头上的乌纱官帽，一手高举着一份札报，朝他仓惶急奔而来，却是他属下掌管刑狱的廷尉左平——纥骨萧壬。
此时，纥骨萧壬恰好也正看到了那名被众军拖出的女婢尸首，不由骇然一怔。
他是见过这名女婢的，由于职司原因，对于这女婢的真实来历也多少知道一点，只是没想到窦大人下手这么快，这么狠！竟然直接在府衙里将人给活活打死了，而且好巧不巧的，自己居然在这么个当口赶来通报消息。
他暗道了一声“晦气”，脸皮抽了抽，身子小心的往前探出张望。
隔着修仪门，纥骨萧壬看见窦瑗正阴沉着脸，负手站在正罡堂前。
他顿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带着几分讨好的浅笑，深吸一口气，再抬脚时，步子却是比方才更加快了几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正罡堂下，弯着腰朝窦瑗躬身一礼，用极谦卑的声调低声禀报道：“大人！沧州署衙密报，说是三日前夜，渤海府城烈焰滔天，城中喧嚣恸哭之声彻夜不绝！”
说到此处，纥骨萧壬将手中的札报往窦瑗面前轻轻抬高了两分，抬起头飞快的扫了一眼窦瑗的面色。
听到这个消息，窦瑗心中“咯噔”一惊。
渤海？烈焰焚城？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
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纥骨萧壬，等待着听他的下文，却见这厮竟半晌不再言语，只是堆着一脸的烂笑，将脸凑在面前与他对视着。
窦瑗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没了？”
窦瑗皱起眉，肃声问道。
“没……没了呀！大人还让小人打探哪些消息，只管吩咐便是……”
纥骨萧壬察觉到了窦瑗的神色变化，心里直打突突，他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妥当，竟是一时吓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胡乱应答了一句，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本官要你这蠢才打探个屁？！本官是问你，札报上还有没有渤海的详情！”
窦瑗大怒，简直恨不得将面前这蠢货一脚踢下阶去。
纥骨萧壬被他这一吼，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了。
他带着哭腔回道：“真……真没了，送信的人说，火起之前数日，渤海城便已大锁四门，城中火起后，那司马子如的殷州军更是骁骑四出，府城方圆四里之内，飞鸟难渡，加上此前吐罗大人已死，这消息，实在是递不出来啊……”
刚说罢，纥骨萧壬便顿时惊觉自己失言。
他双目猛的睁大，眼中尽是惊恐之色，喉头不住耸动，抬手猛抽了自己一嘴巴，惶恐的抬眼看了阶上的窦瑗一眼，双脚也不自觉的往后挪去。
果然，听得“吐罗大人”四个字时，窦瑗的眼中便闪过了一抹冷厉的寒芒！
他的一双眸子，如毒蛇般狠狠的逼视着阶下的纥骨萧壬，周遭空气，瞬间宛如凝固。
纥骨萧壬感觉自己眼前有些发黑，一颗心怦怦狂跳，拢在宽袖下的双手，不住的颤抖。
沉默，良久的沉默。
就在纥骨萧壬差点准备撒腿就跑时，终于听到阶上传来一声怨毒的冷哼。
“哼！一群废物！”
纥骨萧壬顿时如蒙大赦的暗吁了一口气，竟有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感觉。
他一边捏着袍袖，擦了擦额前的冷汗，一边连声附应着：“是！是！下官这就下令责罚这群废物！”
纥骨萧壬偷眼看了一眼窦瑗，见对方神色渐渐恢复如常，这才小心翼翼的探身试问：“大人！您看，咱们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窦瑗没有搭理他的问题，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
良久才冷声问道：“你方才说，火起之前数日，渤海便已禁城了？”
“是！札报上的确是这样写的。”
纥骨萧壬赔着小心道。
“哼！”
窦瑗冷哼一声沉声道：“谁给高禾的狗胆？！魏律上写得明明白白：若非临战之需，未经州剌史报准，各地皆不得私禁郡城，违者视同谋逆！难道他这渤海太守早就知道会有这场大火不成？”
“是！是！下官初见札报，目睹此节，亦是气愤难当！”
纥骨萧壬赶紧附和道：“这渤海郡守当真是无法无天了，竟敢私锁郡城，这是置天家于何地？！”
刚说到此处，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只大手，不由吓得话锋陡止，却又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垂头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只大手。
“拿来！”
头顶传来窦瑗冷冷的声音。
“啊？”
正紧张得不知所措的纥骨萧壬一时没听懂对方什么意思。
“我让你把札报给我！”
窦瑗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喏！”
纥骨萧壬恍然大悟，赶紧双手将札报小心递到窦瑗手中，然后顺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督察天下，本就是廷尉之责，违制、枉法、欺君事，更是你这廷尉左平分内的缉拿之事。本官这就进宫面圣请旨！你速遣精锐，即刻动身，务必探明渤海详情，暗中控制住高禾，以待圣意！”
窦瑗说到此处，却是一顿，竟是鲜有的压低了身子，凑近纥骨萧壬的耳边，低声道：“本官还是欣赏你的能力的，渤海之事，你须亲自谋划，不可出半点闪失，不要让人察觉。”
“喏！”
纥骨萧壬听了身躯一震，急忙深躬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