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丞相心思
“贵珍!咱们这群老弟兄里,就数你断的案子多!要不你说两句?”
蔡俊一边对刘贵和声说着,一边瞥了一眼尤在激动的喘着粗气的尉景,随即拉下脸来,没好气的对他喝道:“哎!士真!现在谈正事儿要紧,你要心里有火,回去再撒!”
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刘贵平息了一下情绪,看着候景沉声问道:“万景,从你接到丞相密令,到你在双龙山下遇袭,这中间有多长时间?”
“两日!”侯景斩钉截铁的答道。
“嗯,不妨让我们假设一下:如果万景刚刚接密令,消息便已走漏。那么,从细作离开晋阳传递消息,到对方调配百余军中甲士,再日夜兼程,以快马提前赶至双龙山下设伏,而这一切都需要在不到两日的时间内完成。”
刘贵的目光缓缓从厅中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问道:“那么,除了丞相,诸公以为,在双龙山周围一到两日快马行程的范围内,还有第二人能办到这一点吗?”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所以,万景是因泄密而遭到刺杀,这种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刘贵站起了身子,自信的道:“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这些甲士是早就埋伏在双龙山下,而且并非是为了万景而来!”
“可是,正如方才龙雀所问,既然他们设伏不是针对万景,那么又为什么会不惜暴露身藏,冒出来行刺呢?而这个矛盾,我想,应该也只有一种解释!”
说到此处,刘贵顿了顿,看看众人才高声道:“那是因为,他们的任务,本就不是刺杀,而是截杀!截杀通过这条官道的所有人!”
众人闻言皆是露出吃惊与疑惑的表情。蔡俊插话道:“截杀所有人?疯了吗?这……这有何意义?”
“景彦问得好!”刘贵大声道:“他们为什么要截断官道,这才是一切问题的关键!”
“那里,是驿站快马往来晋阳的必经之路。”蔡俊皱眉深思,缓缓的沉声说道。
“你是说?!他们的目的是阻隔消息?!”
被蔡俊和刘贵这么一提醒,众人也都是回过味来,孙腾霍然而起,快步走到高登的几案前,一边查看着案上的舆图,一边疾声问:“哪里的消息值得他们这般大费周章?”
“双龙山的官道通往何方?”刘贵看着孙腾问。
“通往东方啊?”孙腾诧异的回答,然而他的双眼瞬间便瞪大了,震惊的看着刘贵:“你是说……渤海?!”
“哈哈哈哈!精彩!精彩!贵珍不愧我大魏有名的‘冷面御史’,对细节的把握推理,当真是妙到毫巅!”
密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一阵击掌声在门外响起。
众人皆是扭头看去,却见一身便服的高丞相,正面含微笑缓步走了进来。
众人赶紧纷纷起身,朝着高丞相深躬施礼,高声齐道:“拜见丞相!”
“此处不是朝堂,都是自家人,随便点!坐吧。”
高丞相受过众人一礼,摆了摆手,笑着对几人道。
待众人依次坐定,高丞相才走到侯景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亲热的柔声道:“万景,受累啦!”
侯景赶紧起身,向着高丞相一抱拳道:“谢丞相!不敢辱命!”
“坐!”
高丞相再次轻轻拍了两下侯景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后,才缓步走到主座。
只是,在路过尉景身边时,高丞相却是似笑非笑的淡淡斜睨了他一眼,看得尉景浑身一个哆嗦,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高丞相接过一旁高澄递上来的一杯热茶,吹了两下茶沫儿,轻啜了一口,一抬头,见室内众人皆是肃然看着自己,不禁淡淡一笑,问道:“嗯?怎么不议了?”
说着,拿着茶盏盖的右手朝刘贵的方向轻轻一抬道:“贵珍,接着说!”
“喏!”
刘贵赶紧起身,恭谨的应了一声,才道:“回丞相,方才下官等分析以为,万景此次东入渤海,途中应是偶遇埋伏,而非被人蓄意剌杀。若下官所料不错,这帮人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是截断咱们晋阳的往来消息,二是接应或者灭口,至于要接应什么人,又要灭什么口?这恐怕都与双龙山官道以东脱不了干系!只是,下官一时还想不明白,这杀招究竟会着落在东道何处……”
当着丞相的面,他没敢直言心中所想的“渤海”二字,可高丞相却是挑明了问道:“可是渤海?”
众人相顾一眼,俱是无言。
高丞相的眉头微微皱起,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沉吟了片刻,猛的抬头看向侯景问道:“万景,你回来时,可曾有司马子如的消息?”
侯景连忙起身应道:“有!我出城时曾遇见过殷州军的先锋哨骑。据他们说,殷州军人马分为两部,先锋骁骑营约两千人,由段大人统领先行,司马大行台亲统步骑大队随后,两军相距约一日行程。若按骁骑营的马力估算,段大人前日便应该已经入城了。”
“嗯……”
高丞相闻言,这才面色略松,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侯景坐下,这才自言自语道:“有殷州骁骑营在,应该不至有失”。
“景彦!”
听到高丞相突然唤起自己的表字,蔡俊赶紧站起,肃声应道:“丞相!”
却见高丞相面上浮现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对他道:“东乡那位已经熬不住了!今早洛阳传来消息,数日前他已再次上表请辞,看来这个贾显智终于是看明白了其中的凶险。显智显智,孤看他不仅不智,反而是蠢得很哪!”
听到高丞相这话,室内众僚纷纷大笑起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左右也都是些讥讽皇帝和贾显智的话。
众人欢闹了片刻,高丞相才轻轻抬手,止住众人,接着容色一肃,对蔡俊道:“不过,眼下也大意不得!你即日便东返济州,一切要小心应对,多用心地方,眼下时局诡异,南道各州蠢蠢欲动,切莫在此时被人钻了空子。”
“喏!”蔡俊当即应道。
说完了这话,高丞相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陡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眉头微皱,手指轻轻击扣着桌面,也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众人见状,自是不敢多言,也都是肃然静坐,揣摩着高丞相的心思,只等他开口。
足足过了好一阵子,高丞相才皱着眉头看向刘贵,沉声道:“贵珍,你从御史府挑些得力人手,着人暗中查访一下,如今相府那六位主簿家中境遇如何,眼下各地局势不稳,孤恬为东主,一直恐有关照不周之处啊。”
众人突然听到高丞相这莫名其妙的交待,俱是面面相觑,只有刘贵与侯景二人最先反应过来。
刘贵眼中精芒一闪,向前倾了倾身子,试探着问道:“也包括老主簿孙搴和刚来的那个杜弼?”
“自然,既然都是相府主簿,何分先后?一碗水要端平嘛”,高丞相神色不变的端起面前的茶盏,淡淡的看着飘在杯中茶水上纹丝不动的浮沫,轻轻点了点头。
“喏!”刘贵了然,忙是应了。
众人见高丞相端起茶盏,却只看不饮,当即纷纷起身向高丞相躬身一礼,齐声告退。
待众人走后,屋内便只余下了高丞相父子二人。
“子惠,方才你因何一语不发啊?”高丞相瞥了一眼儿子,问道。
“阿爷和诸位叔伯议事,哪有孩儿说话的位置”,高澄束手垂眉,低声恭谨的答道。
高丞相闻言却是一怔,眉头渐渐锁起,抬头默然注视了儿子良久,才沉声训斥道:“你是孤的世子,他们皆是臣下,你如此谨小慎微,将来又如何可以驭下?!”
高澄闻言身子便是微微一颤,赶紧应声道:“阿爷教训得是,孩儿记住了!”
“嗯——!”
见高澄依然是这副唯唯喏喏、小心谨慎的样子,高丞相有些无奈的长叹了一声,抬起右手轻轻揉了揉紧绷的眉头。
半晌,才闭着眼缓缓道:“子惠啊!你也不小了,还虚领着一个将军衔。过些时日,还是到军中去历练一番吧。”
“喏!”
耳畔传来高澄依旧恭谨的回答。
高丞相心中默叹一声,此时却全然没了继续和长子叙话的兴致,有些失神的看向面前那盏已经微微温凉的茶汤。
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浮起一个念头,想回渤海看看自己分别一年的妻子和那个并不耐看的次子。
前年征剿北地叛军时途经渤海,来去匆忙,只顾得上和爱妻温存一夜,竟是未抽得出时间去看望一下高洋和鸢儿,如今算来,他与这两个孩子竟是已快有四年未见,一丝歉疚与自责,爬上了这位大魏丞相的心头。
“他们,现在应该已有八岁了吧?”
高丞相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