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司马子如
一墙之隔的王府之内,此时仍是一片慌乱景象。
到处都是兵士跑动的甲叶碰撞声和仆役们惊慌往来的呼叫声。
“还是没有二公子的消息吗?!”
一名身着皮甲、头顶缨盔、肩挂大红毡披的中年男子,正满面怒容的大踏步往后园方向走去,右手中的秋水长剑上,尤自还在滴着鲜血。
他,便是钦命魏大行台尚书、殷州军领军都督、并州剌史司马子如。
此时,顶盔掼甲的何伯、段荣以及数十名殷州军的大小将领,正紧随其后,人人面上皆是杀意凛然。
“禀大行台,小人已问过那柔然王子,二公子当时应是与突骑公子一同避入了后园。小人亲自查看过,据沿路痕迹和突骑公子死前行状来看,二公子……应该是退入了王府废园之内!小人已着兵士在园外把守”
何伯跟在司马子如身后低声回报。
“嗯?!”
司马子如闻言剑眉立时竖起,回头狠狠瞪着何伯,怒道:“为何不入园搜寻?!”
“这……不得丞相谕旨,无人敢入废园”
何伯的声音更低了。
“混帐!如此关头,岂能因循旧规?!”
司马子如厉斥一声,脚下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何伯还想再说些什么,瞟了一眼司马子如,却是不敢再言,低头跟上。
不多时,一行人便赶至废园门前。
此时的废园前,已是甲士林立,十余名仆役丫鬟正面带焦急的在青铜门外来回徘徊。
远远见到何伯带着一众将领人人衣襟染血、披甲持剑而来,一众王府下人均是急忙闪避两旁,惶恐的跪伏于地。
司马子如面色凝重的来到青铜门前,刚毅的面孔上浮现起一丝淡淡的哀伤。
地上,高突骑的鲜血尤未干透,殷红剌眼。
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最是喜欢缠着他要糕点吃,胖乎乎的一逗就笑个不停,格外招人疼爱。
司马子如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鼻头没来由的有些酸涩,将头偏向一旁,不忍再看。
片刻,他的脸色恢复了冷峻,目光落在面前废园那扇依旧紧闭的青铜大门上,顿时怒目圆睁,猛的抬剑指向那扇园门,对两侧的兵士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翻进去,搜!”
“喏!”
众军士当即齐声大喝,不再搭理那些想上来拦阻的仆役,手搭人梯,向墙上攀去。
“住手!”
一声娇斥,突然在园侧的回廊下响起。
满面憔悴的娄王妃,在七八名丫鬟的搀扶下,从回廊的阴影中急步走了出来。
“拜见王妃!”
司马子如见娄王妃亲至,急忙“呛啷!”一声归剑入鞘,上前两步,领着众将一齐单膝跪地。
“各位将军请起。”
娄王妃有些无力的虚抬了一下手。
见司马子如等人起身,娄王妃面上挤出一丝微笑,双手微合在腰间,向着司马子如微微一福道:“大行台辛苦了,妾身有礼……”
“不敢!”
司马子如赶紧抱拳躬身,转身避到一旁,让过了这一礼。
然后才一脸严肃的看向娄王妃道:“突骑这孩子……还请王妃节哀!王妃可有二公子的下落?”
娄王妃被几名丫鬟搀扶着,闻听此言,痛苦的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那为何……?”马司子如有些不解的指了指废园。
可他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娄王妃打断。
“不行!谁都不可以进这个园子!去外面,再找!”
听到她这话,司马子如也急了。
他剑眉一挑,上前两步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对娄王妃急道:“妹子!现在阖府上下各个角落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乐儿,只有此园未查,种种线索都有迹象显示,他很可能已避入此园中!如今天寒地冻,更不知乐儿身上是否带伤,怎可在此时犹豫拖延?!”
“兄长,我这当娘的又何尝不忧心乐儿?可祖宗遗训:无高氏公决,擅入此园者——死!”
娄王妃脸色苍白的低声道。
“可是……”
作为丞相的发小和结义兄长,司马子如显然也是知道高家这条奇怪祖训的,听了娄王妃的话,他也一时有些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禀大行台!”
这时,从后园外匆匆跑进来一名小校,等他来到众将领面前时,才惊见原来王妃竟也在此处,忙单膝跪下,改口急道:“禀王妃、大行台,刚才儿郎们在清点剌客尸首时,竟发现一个装死的,已将他制住,本想拷问些内容,可他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王妃、大行台决断!”
司马子如闻言,双眼一亮,忙扭头看向娄王妃。
娄王妃无力的闭上双眼,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此间事,全凭兄长处置”。
得了娄王妃的许可,司马子如立时霍的回身,怒目圆张,扶在腰间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看着那小校过来的园门方向,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将他带来!”
“喏!”
得了大行台军令,那小校应声去了。
这时,一旁的段荣沉吟了一下,踱步到司马子如身边,唤了他的表字,低声提醒道:“遵业,怕是少不得还需请那柔然小王爷一同移步园外。”
“嗯——”
司马子如瞬间便明白段荣的意思:估计现在,也只有这位柔然小王爷,能暂当通译一职。只是……这废园所在,又岂是那柔然人可以一窥的?
他略一沉吟,便吩咐何伯道:“青山!去将那柔然王子请来。记住,不要带进后园!某就在园外审理那剌客。”
“喏!”
何伯应下,大步去了。
这时,司马子如又缓步走回娄王妃身边,压低声音道:“妹子!一会要让那柔然王子作通译,却不便将他带来此处。此事我自带人去前面处理,你身子弱,就在此处休息片刻。都是些肮脏手段,莫要污了你的眼,听我消息便是……”
“我去!”
却没想到娄王妃却是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继而如一头雌虎般目光恨恨的望着前方道:“问不出乐儿的下落,我就活剐了他!”
见司马子如还要相劝,她一摆手。
“大伯不要劝了,走!”
说罢便自顾自的让丫鬟们搀着往园门外去了。
不一会儿,被棉被裹着的月酆便被几名军士用一张精致的牙床,抬到了中园和后园之间的园圃之内。
就是在这里,昨夜的那场激斗中,素黎和鹿尔骨伤势较重,月酆一人独毙了七、八名剌客,身中十余刀,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只是伤在了肩、腿等处,却也是需要卧床静养些时日。
待众人来到中园门外的园圃中,望着不远处园中的赏花阁,娄王妃的目光中满是悲伤。
前面的中园,曾是丞相在王府时,他们夫妻俩最喜欢流连的地方。
只是这座曾经花团锦簇的园子,如今却是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而面前的这座园圃,则是儿子高洋,最后一次在众人的视线中出现过的地方,他至今生死未卜……
这时,军士们抬着月酆从远处走来。
看着这个昨夜救了自己儿子一命,却给整个王府招来如此祸事的柔然王子,娄王妃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面上神色变了数变,最终还是换上一脸的关切,走上前柔声问候道:“昨夜多亏了小王爷舍命相救,不知小王爷伤情如何?”
月酆挣扎着支撑起半个身子,吃力的道:“呃……不敢劳王妃动问,月酆仅受了些皮外伤,只是心中一直惦念着子进,不知王妃可曾有他的消息?”
娄王妃听他问起儿子,眼眶忍不住一红,伸手捂住嘴,扭过头去,默然的摇了摇头。
“什么?!竟然还没……”
月酆闻言大惊,正欲再问,却见一名全身俱甲的中年魏将走上前来,对他微一抱拳,高声插话道:“魏大行台尚书,司马子如,拜见小王爷”。
“司马公?”
月酆听到“司马子如”四个字后,惊喜的就想坐起行礼,却猛的扯动了伤口,疼得他痛呼一声,跌落在牙床之上。
“小王爷!”
司马子如和娄王妃见状俱是面露关切之色,上前扶住月酆,却听见月酆语气急切的道:
“司马公……我……我没事。月酆自幼便常听父汗言起当年他与丞相和司马公在怀朔时的种种过往。父汗每每提及司马公,都有怀念、崇敬之情,他常对小侄说,司马公之才,不让汉时子房!并咛嘱月酆此行,一定要去府上拜望!却未料竟能在此得见司马公,月酆何其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