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愿做坟墓

    云端之上的人只看见了人心的善恶，却看不见人心为什么善，又为什么恶。

    战争的转折出乎意料之外地发生在了所有人面前，临阵指挥的将军们甚至给了自己或对面的同僚重重的一巴掌。

    在上一秒，他们还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紧皱眉头，有的将军甚至开始写遗书。

    而下一秒，慌慌张张闯进来的实习参谋却说，敌人撤退了……

    这些巴掌绝大多数没有带什么私人恩怨，他们只是在确认一下自己或别人是不是还活着。

    当然，那个目睹了和听见了奇观和奇响的实习参谋除外。

    撇开这些，他们的第一感觉是：一个巴掌拍得很响，也很痛。

    第二感觉是：‘这是真的。’或‘这他的是真的！’

    时至今日，即使是基地市的最高领导人们，对此也是一头雾水，但，他们本不该是一头雾水。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市区，有两个人从已经积了一层厚灰的某个角落里抬头，他们有一个很合情合理的共同之处：扬起来的灰让二人灰头土脸，看起来很狼狈。

    但并不妨碍二人脸上出现糅合了懊悔、欣喜、恐惧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之后的诡异扭曲。

    这是一个人送来的一封信。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也没有日期。

    信的开头也简陋得不合常理，连‘尊敬的市长先生’或‘尊敬的将军阁下’都没有写上，这是一种对他们的藐视。

    而现在，他们不得不接受这种藐视。

    ‘首要任务应该是，告诉我们的将军们和战士们，我们在与敌人进行的是一场虽惨烈卓绝却在所有战争维度上都几乎对等的战争，我的根据是，这场战争将旷日持久。用推论来证明推论可能不被你接受，但这确实是事实，相信你看到此信时，必然已经醒悟过来，我们的危机还在幽暗、寂静的深空里，请悉知。’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一百三十六个字，但它带来的影响很长远，像一盆当头淋下的冷水，这是对于将军来说。

    而对于市长来说，是当头一棒，把他从迷茫与更深的迷茫中敲醒过来，那并非是为了嘲讽他，藐视绝对不会成为嘲讽，而是把他叫醒之后，在他跟前燃起了篝火。

    这堆火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嘲笑。

    将军不以为耻，他笑得十分大声，让门外的部下以为他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而得了失心疯，急忙叫来了一墙之隔的医生。

    将军笑得更开怀了，见医生闯进自己的办公室，他大笑着迎了上去，顺带着用他那像铁锤般的拳头抚摸了一下医生的胸口……然后就在急救车急促的声音中没有然后了。

    人人都应该铭记那一天，将军总共捶坏了三张办公桌，一张他自己办公室的大理石桌，带有一些绝对再也找不到的花纹，一张是总参厅的铁桌子，去年就生锈了，还有一张据说是市长办公室的红木材质长桌，它的命运不用想也知道，不容乐观。

    市长却显然与众不同，他主持召开了一场会议，从那天下午的六点，开到第三天下午的六点，他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三十个小时，吃了六顿饭，上了四十次洗手间，笑了九十二次，没有皱眉。

    这只有大灾变之前才有。

    于是，敏锐的政治家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这种气味直接钻进了他们的鼻子，想不闻到是不可能的。

    这种默契在他们各自辖下的十二个部门迅速传开，十二场会议从那天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六点开始，直到四十八小时之后才结束，各位部长同样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巧合般一致的十二个小时，期间大多数部长都上了十八回洗手间，吃了九顿饭，笑了十二个小时，少部分上了二十七次洗手间，其它的一样。

    他们讲完之后，副部长接过喷满了鼓舞与激情的口水话筒，讲了五个小时，然后是他之后的其他副部长，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个小时。

    人们恍然间发现，世界又回到了大灾变之前。

    人们虽然忘记了旧日历，但从那一天开始又有了新日历。

    公元0年0月1日，不知道应该是太阳升起还是落下的时间，一身戎装在身的杨长宁在电视上，向五大基地市的百姓们宣读了一份被称为海蓝联合文明的宣言，要问为什么要由他来作为全文明的代言人，只不过是因为，其它基地市在他展开宣言的这一刻，才收到来自永夜废墟的胜利消息。

    这份宣言的名字是：《公元零世纪》。

    ‘谨向永恒的勇敢的海蓝星联合文明公民致以最高敬意，我们在永夜废墟的战争取得了全面性的胜利，这是另一个伟大时代的开始，它将永远被铭记。’

    这一天将被铭记多久，很难知道，但此时此刻，那些喷涌而出的热泪，却有着真实的温度。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望着母亲脸上滑落的眼泪，显得不知所措，不过，他们听见了母亲轻声说的话：“要永远为你们的爸爸记住这一天，要永远为你们的后代记住这一天。”

    封闭许久的‘晨曦世界’被汹涌的人群撞开，里面的人群和外面的人群撞在了一起，然后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彼与此的边界早已被抹去。

    他们达成了一致，从今往后，这座城市将永远改名为‘晨曦世界’，这条宽阔的大道，将永远改名为‘胜利大道。’

    ‘第七夜之梦’的门前终于重新围满了哭泣的女人们，虽然有些吵闹，但姚青玉却浑不在意。

    她的心里突然多了许多欣喜的哀伤，母亲们还能找到孩子，可是，妻子却永远也找不到丈夫了，孩子也永远找不到父亲了。

    胜利了。

    是的，人类胜利了，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脸上的笑，没有一丝来自她的愿意。

    永夜废墟的黑暗中，还是有那股似乎永远也驱散不开的气味。

    一片静谧中，大队大队的职业者军队互为交替与掩护，逐渐撤离永夜废墟。

    总部传来的第一道命令是，撤出在永夜废墟中构建的防线，退至并在其边缘处重新构筑防御反击阵线。

    这道命令会导致多出来一半职业者部队，新的防御反击阵线用不了这么多人。

    总部第二道命令是，多余的职业者部队将分成三批，最终全部进入002、003、004等其余废墟，伺机而动，配合永夜废墟阵线展开反攻。

    第三道命令接踵而至：通令全军，务必于下一个黎明节到来之日，达成完全占领002、003等废墟的目的，将敌人拖在永夜废墟漫长的边境线上，进入战略相持阶段。

    何其相似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