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父子对弈
“为何楚国敢出兵攻打我子阳关，诸位可曾想过这背后真正的原因？”
威武王萧振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一名头发半白的老者身上，问道：“左相似有话讲？”
被称为左相的老者略一思量后，缓缓开口道：“高祖时期，楚国为了抵御我大衍的进攻，曾向燕国借过兵，莫不是，这次进攻他们得了燕国的保障？”
“左相此言有理，但是楚国有燕国在背后撑腰，我们大衍亦是和赵国结盟，若来日燕国动兵增援楚国，难不成赵国会在边上看戏？”庆国公说道。
左相闻言，微皱起眉头，似也在思考着这一疑惑。
这时，萧振摆了摆手，说道：“既是商讨，就该做好最坏的打算，一味地靠盟友，不如我们自己思虑解决办法。如若楚、燕联手，而赵国又在一旁冷眼相看，我大衍又该如何？我等既没有齐国那般强大的国力，也没有赵国所拥有的得天独厚的地势，该如何抵御楚燕联盟？”
“这些，都是我们以后需要考量的东西。目前，面对子阳关的危难，现在必须马上增兵支援。陛下”威武王回过身，向着龙椅上的哀帝拱手道：“请陛下决断这支援将领和增援兵数。”
哀帝摆了摆手，道：“就由骠骑大将军许云领三十万人去吧。”
“末将遵命！”台下，一名中年武将拳掌相击，高喝应声。
随后，众人商讨起了细节部分，而哀帝在龙椅上一直处于半寐状态，双眼半闭未闭。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所有细节一一拟定完毕，哀帝摆了摆手，这个小朝会就此结束。众人一一退殿而出，而三皇子萧元希则是被哀帝留了下来。
偌大的殿宇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哀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微微颤身走下高台，示意萧元希往偏厅行去，说道：“随父皇对弈一局吧。”
“儿臣遵命！”萧元希应道。
二人来到鎏金殿偏厅，这里装扮精致，熏香玉盘，鎏金软榻。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中间乃是一副上贡自石城的由明石玉打造的棋盘，这明石玉只在石城产出，有着温润人体、驱寒维暖之功效。
普通的明石玉一般被制成玉佩贩卖给各大家族，普通人佩戴上在冬日里只着秋装亦不惧严寒，向来是一些王公贵族的心头好。
而鎏金殿偏殿里的这幅棋盘，是明石玉中的上上品，竟被制成棋盘，在有些人看来绝对是暴殄天物的行为，只不过大衍之内也仅此一副罢了。
“你可知我为何唤你前来？”行至中局，哀帝摆下一子后，突兀发问。
“儿臣不知。”萧元希回道，再摆下一子。
“真不知？”哀帝捻起一颗棋子，右手举于空中，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儿子，衰老的双眼中好似有精光闪动。
萧元希思忖片刻，道：“父皇既以对弈相唤，儿臣一门心思便只在棋盘上，又怎敢妄自揣度圣意？”
哀帝磨蹭手中棋子片刻，再轻轻摆放在棋盘之上，道：“方才威武王所言，你有何看法？”
“王叔所言，甚有道理，子阳关告急，确实应该速増援兵。”萧元希道。
“那你认为，楚国此次出兵，幕后靠山是谁？”哀帝又问。
“若不是燕国，便是齐国。”萧元希答道。
“说下去。”
“燕国素来与楚国交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我大衍与赵国相结盟，也不是什么秘密。楚国此次出兵，燕国是首要怀疑对象。但是燕国也知道，我们背后亦是有着赵国帮衬，所以他们也讨不到好。那么上宗统辖的这五国之地，便只剩下齐国最有可能。”
“齐国，虎狼之国也。齐国之国力，足抵我两个大衍，且素来有侵吞天下的野心。此次借着楚国起兵的借口，齐国若是插上一脚，再加上燕国在背后支持，那我大衍真的危矣。”
萧元希徐徐道来。
“那为何不是赵国？就因为它和我大衍结缔过盟约？”哀帝问道。
萧元希摇了摇头，道：“盟约固然稳固，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也只是一张废纸罢了。赵国身处南浔山脉附近，国内城池大多位于穷山恶水之中，地势易守难攻，这是优势，却也是劣势。”
“易守难攻，是别国对赵国的看法，却也正正是赵国对于别国的看法。南浔山脉多妖兽，每年都会有妖兽群在赵国境内肆虐，若是赵王派出大量军队进攻他国，那么国内防守势必空虚，那些凶猛的妖兽可比人类的军队要强悍多了。他们，也是易守本国，难攻他国。”
哀帝闻言，微微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治王，你觉得威武王如何？”
萧元希手中动作一顿，后又落下一子，道：“王叔雄才大略，治军有方，同时又深谙国政，数次改革有功，自是枭雄一般的人物。”
“那你觉得，你自比于威武王，如何？”哀帝停子。
萧元希深吸一口气，道：“不如，远矣。”
“啪。”哀帝一子落下，清脆有力。
棋局之上，不知不觉已行至后局，萧元希的大龙几乎快要成型，却被哀帝一子抢断，犹如快刀横劈，直接将那龙势切断。
哀帝忽然笑了起来，原本略为前倾的身体倚靠向后背软垫上，摇了摇头，道：“治王，你还是太心急了啊。”
闻言，刹那之间，萧元希背脊寒芒迸射，额头冷汗渗出，始终低头看着棋局，不敢抬头与哀帝对视分毫。
而如果他此刻抬头看向哀帝的话，就能发现哀帝那一双原本浑浊的双眼此刻却如鹰一般犀利，其中精光闪烁不断，似能洞察各种人心。
良久，哀帝才开口道：“你有多久没去看过你母妃了？”
萧元希胸膛略为一起伏，而后便很快恢复，以平静的语气回复道：“儿臣近日为国事所操劳，已许久未入宫去看望母妃了，是儿臣不孝。”
哀帝摆了摆手，道：“你母亲身体好得很，你不必挂怀，只有你出息了，事情办得好了，你母亲才会开心，日子才会过得舒心。这等道理，你可懂？”
萧元希心头一紧，抓着衣袍的手指不知不觉用力起来，用力咬了咬牙，脸颊绷起，哑声道：“儿臣明白！”
哀帝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听说你常常往贤王府跑，好似对贤王的病情很是关心？”
萧元希沉声道：“贤王兄从小对待儿臣便如同胞兄弟，丝毫不因我母妃的从未看不起我。有什么好东西，从来便是第一时间找我分享，便是儿臣身上的这件锦袍，也是王兄所赐。贤王兄在儿臣心中，如兄亦如父！”
“嗯。”哀帝点头，“如此便好，也希望他早日能康复过来，朕还有一大堆政务交给他做呢。”说话之时，哀帝有意无意地看向萧元希的面颊，却发现他始终面不改色，脸色平静得很。
“你且退下吧，朕乏了。”哀帝摆了摆手。
“是！”萧元希躬身退下。
原地，哀帝望向尚未下完实则已出结果的棋局，怔怔出神。
三皇子萧元希从皇宫回到皇子府邸，一路阴沉着脸，到达府邸之后，快步向着一处安静的宅院行去，最后站在一间简单但却别致的房间之中．
“老师。”萧元希躬身行礼。
房间侧边，帘布被掀开，走出一名精神抖擞的老者，身着青色宽大长袍，胸前垂有三尺灰须，双眼微陷，但却炯炯有神。
老者打量了一眼萧元希，开口说道：“朝服都未更换，是有急事？”
“是。”萧元希回道，“今早小朝会上，父皇与我等说了下边疆之事，楚国大将拓跋山岳亲率五十万大军，意欲进攻我子阳关。”
“哦？”老者诧异，“是为大皇子妃之事？”
“是，名为如此，但背后的真实目的不明，且幕后推手也不甚清楚。”萧元希道。
老者沉吟片刻，道：“商议结果呢？”
“父皇令许云领了三十万兵马去往边关，只是只是朝会末了，父皇单独将我留了下来，陪他下了盘棋。”
“哦？”老者微微抬眼。
“在棋局即将结束之时，父皇以早就埋藏好的一招后手切断了我的大龙之势，且提点我说太过心急了。若不是他先前提起了皇叔，我大概听不出这双关之语吧。说我心急，不正是指我所谋之事吗？”萧元希苦笑。
“陛下竟然知道了？”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意，“不过，陛下毕竟是陛下啊，想来这件事也瞒不过他的。陛下的身体如何了？”
萧元希摇了摇头，道：“比我想象中要更加严重，也更加快了。原本我们所谋的造龙之势，也是为大皇兄借势，不曾想贤王哥哥”
“我自比于威武皇叔，远远不如，难怪父皇说我心急了，若他退位，族老们有很大可能会扶持皇叔上位，而不是刚刚才崭露头角没有多久的我。”
“殿下不必气馁。”老者伸手，“殿下才能并不输贤王殿下，只需多加历练，到时朝野上下自会盛传殿下德名，介时再以朝臣舆论推动族老，未必没有机会。”
“希望如此吧。”萧元希长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