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魔教中人
离开京城的时候，凌风翔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
周围的人都在纷纷议论着金玉满堂和麒麟镖局之间的联姻，眉目之间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自从销金窟一战之后，叶青枫的名字也响彻了江湖。
在江湖中人眼中，简直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天作之合。
凌风翔感到了一阵心痛。
如果说在皇宫之中给他的感觉是恐惧和焦虑，那么他此刻站在这里听着所有人讨论金玉章与叶青枫的婚事，对他而言就是一种煎熬。
她究竟为何要嫁给叶青枫？
难道从一开始她和叶青枫就是一伙的？
难道她是故意做戏来骗他的？
凌风翔只觉得心乱如麻，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喝一场。
凌风翔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小摊道：
“老板，来一斤竹叶青。”
如今已是深秋，燕郊一片的风简直像刀一般地刮在身上。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
“兄台，竹叶青寒凉，为何不来尝尝上好的女儿红？”
凌风翔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一个英俊潇洒的贵公子，正在用一双丹凤眼淡定地看着他。
那人桌上放的恰好是一坛女儿红。
凌风翔忍不住笑道：
“兄台莫非是想请我喝酒？”
那人淡淡道：
“不错，只是这菜钱你付。”
凌风翔就这样坐在这人面前，要了几样卤菜和一锅清炖羊肉。
只见那人皱了皱眉道：
“这里的羊肉不好吃。”
凌风翔却捞起一块最大最肥的羊肉放进嘴里道：
“天冷吃羊肉暖身，兄台既然到了这个鬼地方，就别那么讲究了。”
那人不语，尝了一口卤菜道：
“果真是个鬼地方。”
借着清晨的微光，凌风翔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甚是英俊秀丽。穿着很考究的小牛皮靴，一身质地很好的天青色长袍，腰上斜斜地挂着一柄弯刀。
江湖上很少有人使用弯刀。
凌风翔忽然问道：
“既是个鬼地方，兄台又何苦来？”
那人笑了笑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凌风翔愣住了：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那人脸上露出一抹讥诮之意：
“我若不来，某些人只怕已经气炸了肺。”
某些人，指的当然是凌风翔。
他方才听人讨论叶青枫和金玉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时，肺已经气炸了。
凌风翔嘴里的羊肉忽然变得很膻，他差点就一口吐了出来。
只听那人叹了口气道：
“深意总迟解，将爱却晚秋。”
凌风翔想不到此人竟吟了一句如此有意境的诗，此刻又何尝不是晚秋时分？
凌风翔的脸色变了：
“你究竟是谁？”
“魔教光明左使，陆离，陆地的陆，离别的离。”
凌风翔豁然开朗：
“是曲姑娘让你来找我的？”
陆离大笑。
一阵狂风刮过，众人皆蒙上了脸。
凌风翔揉了揉眼睛，却发现陆离已经走远，桌上的女儿红下压着一张纸条：
“金小姐当初是为了给你解毒，才不得不被迫嫁给了叶青枫。
曲潭烟”
凌风翔的眼眶突然湿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是为了自己才委身于叶青枫的。
他只是一味地生她的气，吃叶青枫的醋，怀疑她欺骗了他，甚至借霁寒霄的名义责备她—
然而知道真相的凌风翔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错怪了她。
他绝不能让她嫁给叶青枫！
因为他要亲口告诉她，他对她的一片心意。
然而此刻喝闷酒的人，绝不仅仅是凌风翔。
霁寒霄战胜了钟飞鸿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天山的名剑山庄，而是在泰山附近游荡。
他讨厌嘈杂，讨厌热闹，于是他总是买回酒菜在荒郊野岭里吃喝。
凌风翔与陆离喝女儿红的时候，霁寒霄正在天台山附近的瀑布边上喝着一坛竹叶青。
只有远离尘嚣，才能避开那些关于金玉章的传闻。
只有远离红尘，才能让他暂时忘却失恋的痛苦。
当霁寒霄知道金玉章要嫁给叶青枫的时候，本是下定决心要彻底忘了她的。
只是他没有料到，忘记一个人竟然比创造一套剑法还要难的多。
霁寒霄想起在销金窟里她娇滴滴地喊他夫君的情形，豪掷一百万两押他获胜的情形，在海边与他肩并肩看星星的情形…
除了把自己灌醉，霁寒霄找不到任何不去想她的法子。
瀑布在身旁哗哗地流下来，霁寒霄只觉得心里发凉。
就在这个时候，霁寒霄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年轻人，我曾请你吃鱼，你却为何不请我喝酒？”
霁寒霄醉眼惺忪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人，红的透亮的脸，粗糙的像沙砾一般的皮肤。
正是在海边指导他练剑的那位老前辈！
霁寒霄剑光一闪，两人手里瞬间竟多了两片荷叶。
于是两个人竟用荷叶做碗，在瀑布跟前喝起了酒。
喝了好几碗酒，老人终于感慨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霁寒霄冷冷道：
“你懂什么。”
老人也不生气，呵呵一笑道：
“我女儿之前也总是这么说，然后继续一个人生闷气，喝闷酒。”
霁寒霄哑然道：
“那我倒应该和贵小姐喝酒才对。”
老人叹了口气道：
“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喝酒，也不生气了。”
霁寒霄奇道：
“不知这又是为何？”
老人没有回答，回答他的是一个女人清泉一般凛冽的声音：
“只因我明白，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我的人生还要继续。没有人可以喝一辈子闷酒，生一辈子闷气。”
霁寒霄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位眉目如画的女子，然而令他震惊的并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鼓起来的肚子。
她的脸上甚至带着幸福的笑容，好奇地看着霁寒霄问道：
“你就是霁寒霄？”
霁寒霄只有点头，他的心中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他只知道这女人是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可怜人，肚子里还怀了负心人的孩子。
他无法想象她曾经受到的伤害与打击，他心中忽然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敬意。
“你…现在很幸福？”
霁寒霄终于忍不住问道，他无法想象一个人被自己喜欢的人抛弃之后，为何还能笑得如此灿烂。
女子答道：“幸与不幸之间的距离，原本就很微妙。”
霁寒霄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若是金玉章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就不可能创造出满天流星。
若是没有创造出满天流星，他现在已死在钟飞鸿手上。
他回想起那天白石气急败坏的话：
“少爷，你的剑越来越慢了！”
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他放不下心中的那片柔情罢了。
世界总是公平的，当你拥有一样东西的时候，首先要学会舍弃一样东西。
霁寒霄发现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困境：
握着剑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拥抱她。
放下剑的时候，他又没有办法保护她。
好在她主动离开了他。
她离开的那一天，霁寒霄心头既失落又轻松。
这世上原本就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名剑山庄的名誉。
当霁寒霄终于明白，自己并非为情所生，而是为剑所生的时候，他已不想再继续喝闷酒了。
“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大吃一顿，我饿得简直可以吞下一头牛。”
霁寒霄扔下荷叶，望着那对父女笑道。
“我家有没有牛？”
老人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打趣地问道。
女子翩然一笑道：
“我家当然有很多牛。”
然而曲潭烟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很奇怪的情感，因为她从未见过悟性如此之高的人。
霁寒霄，果真从不令人失望。
霁寒霄，天下第一果真赢的名至实归。
霁寒霄…他简直是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