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凡职镇司 赠剑长漓
景小陆终是寻到了一把称心如意之剑，此剑名长漓，因锻工仅尚工之故，光华不扬，相当朴质。
其以水行锻材所铸，抚之温凉，触之如水，虽品质欠佳，于景小陆无用，可于宁相云而言，却有温润肌肤，缓老活血之效。
萧剑皇已派人前往炽炼镇为景小陆打造仙剑，自身所需不甚强烈，当下已然满足，只待会毕离去。
博易大会一结束，仙贾市墟也就关闭，前来销售宝物者亦相继惜别，众参会者亦满含留恋。
明月教一众自然也要离开。经诸长老指引，一干弟子有序来到飞舟停靠之处，陆陆续续登船。
有弟子惋惜道：“仙家宝物，琳琅满目，可惜平时不计较道子储存，很多想要的宝贝都错过了。”
亦有弟子赞叹道：“有幸去听了下道界长老讲坛，不仅有上下派仙人，还有散仙异修，可谓人山人海。所授功法术法无一不让人陡生兴致，且讲解细腻，易懂明了，虽仅当观摩，但也受益匪浅。道界真不愧是九上派之首。”
还有弟子惊讶道：“道界尽显仙家气派，虽来者庞杂，种族繁多，却尽数给予充分尊重，未见区别。”
……
……
众弟子各表所见所感，喧哗非常。
鹩翼飞舟扬雾而起，不消多时，桂殿兰宫已然半蔽于浩云之后。
景小陆正立于朱栏旁，听着萧惜楠不停说道，却闻鲁定玄之音：“景小友，道界送来两份厚礼，让老夫转交给你。”
却见鲁定玄抚须飘至，腰间两道蓝光促速飞至景小陆身前。
景小陆收住一瞧，却是两枚芥囊，一赤一黄，想到：“看来是二老及冰雨阁掌门所赠，也不知是些什么宝贝。”
其将芥囊收好，礼道：“劳烦鲁长老了。”
鲁定玄摆了摆手，挨近朱栏旁，单手负背，远眺云天，意味深长地道：“仙界之态，若此云空，呈其静谧，伏之风雷。九上派素来推崇仁和之道，却难化人心之恶。此番回去，掌门可能要你下凡历练，别以为中原仙门皆秉上派之风，勿将善念错付，反害己身。”
景小陆听得有些迷糊，却也知晓自己可能要下凡历练，遂拱手示礼，恭敬地道：“多谢鲁长老教诲，小子定会铭记。”
萧惜楠明眸一转，巧笑道：“想来我也很久没去过凡间了，正好可以陪呆子去，也便看顾看顾。”
鲁定玄道：“你这妮子，零初嘱咐你修行，你却一心玩乐，教她听见此言，定不轻饶你。”
萧惜楠闻言，立刻耷拉着脑袋，郁郁道：“整天叫我修行修行，都修了四十几年，修为不进反退，也不见有何意义。”
鲁定玄轻抚了下其首，柔声道：“惜儿，修行之事，也是为了你好。但若不想，无须勉强，随心而为即可。可那凡间，多有险恶，远非仙界这般安宁，还是少去为妙。”
萧惜楠轻哼一声，撇过头，道：“不去就不去，就是嫌我修为低，经不住难呗。”
鲁定玄苦笑摇头，未再言语。
明月教，不悔峰，晦朔居，水榭上。
萧剑皇双手负背，卓然而立，以饱含威压正气之音道：“道界与冰雨阁所赠宝物可收到了？”
景小陆点了点头，道：“师尊，鲁长老已转交于我。”
萧剑皇道：“其中不乏仙丹符纸，以及灵材药物，虽奇珍非常，但切忌过于依赖，毕竟非自身之能，久惯易惰。”
景小陆道：“弟子定遵从师尊之言。”
萧剑皇沉默半晌，才道：“魔世渗透良久，异族虎视眈眈，四方皆不安宁，中原若欲长治，后生之育，不容懈怠。仙界三英之资，旷世难闻，故众上派着重栽培，不论修行铸性，慎量谨思，足保成长无虞。而你，独创千古奇闻，万众瞩目。故众上派决议，将你下放凡间，多加历练，以正心塑性，明义通仁。为师自然不愿，但虑及仙界未来，也只好答应。”
景小陆道：“既是师尊之命，弟子未敢不从。”
萧剑皇继续道：“现有两方去处可供选择。一则前往州府，任监察一职，协尘鉴院，助州府处理州内凡务俗事；一则前往下派，任镇司一职，辅中台院，助下派查处州内奇闻异事。概任期，为三年。”
景小陆抿嘴思量，半晌不语。
萧剑皇继续道：“践凡可知尘世冷暖，虽繁琐无趣，却有助道心纯粹。而去那下派，可识仙人百态，虽颇增见闻，却易颠毁心念。你仔细考量。”
景小陆犹豫许久，方开口道：“师尊，弟子还是去下派吧，一来下派之地灵气浓郁，有助修行，二来仙界浩瀚，想多见识见识。”
萧剑皇点了点头，道：“此番下凡，为师无需再予你任何器物，一切所需，自行斟酌，向中台院提明。为避耳目，已为你安排好了身份姓名，具体情况明日会有中台院弟子前来详叙。下凡后忌倨傲无礼，持上派身姿，妄而行事。涉及他派之殊要，切勿掺和，涉及正邪之辨决，切勿犹疑，涉及百姓之利害，切勿轻处。”
景小陆拱手道：“弟子谨记。”
忽而，萧剑皇身前凝现一柄仙剑，雪梅剑格，蝉翼剑刃，锷嵌玉珠，锋印霜纹，浑体湛蓝如水浮，寒气浓烈犹冰覆。
其凝视着仙剑，道：“此剑为师以‘息寒’名，单以真气催动的寒气，足与初玄仙术相较，借以施术，威力大增。可虽有具纹之质，仍旧不属上品，未达命器之资，故为师还是希望，命器者以后慢慢寻找。”说罢，将息寒仙剑缓缓推给了景小陆。
景小陆接过息寒，道：“多谢师尊。”他用手摸了摸仙剑，清楚感知得寒气刺骨，不由目中放彩，心想：“这便是具纹之器吗，与琛宝可是天差地别啊。炽炼镇究竟是何等仙门，如此精湛造工，委实令人惊叹。”
萧剑皇道：“你的两位朋友时常提起你向来心怀侠士之梦，而修仙大道，虽除行侠之苦，却存仗义之途。仙以凡为根，仙人自不能忘了根本，爱欲人道亦立足于此。下凡历练，于你而言，裨益良多，切要珍惜。”
话毕，欲转身离开，却突然停了下来，道：“对了，道界所赠之物中有一件宝物，唤作易容面纱，可更换容貌，非特殊仙术，难以察觉。”言罢，步伐几数，人影却已不见。
景小陆明白言中之意，道：“弟子明白。”望着手中蓝芒璀璨的“息寒”，忽然想到还未将仙剑赠予宁相云，遂径直前往宁相云住处。
途中正遇韩汝微，便开口道：“汝微也是去找宁爷爷的？”
韩汝仅微颔螓首。
景小陆再问：“可是备了什么好礼物？”
韩汝微低头不言。
景小陆苦笑道：“走吧，我正好也有东西送给宁爷爷。”
二人来至宁相云居所，却见前些日子被景小陆弄塌的木椅已然修复，宁相云此刻正静坐其上，闭目养神。
其感知得二人到来，便睁开浑浊的双眼，道：“回来了？”
景小陆笑道：“是的，宁爷爷，你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自芥囊中取出水之一国沉海玉所铸就的太师椅，安置于木椅之旁。
木椅之腐朽破损，立将太师椅之华丽精美彰显无遗。
景小陆得意地道：“宁爷爷，此物由东海特有的沉海玉所造，有祛暑避寒之效，你上来坐坐，感受下如何。”
宁相云嘴角露笑，托起枯瘦身躯，坐于太师椅上，道：“可舒适了，可舒适了。有劳公子牵挂，此物确合老奴心意。”
景小陆又取出“长漓”仙剑，递至宁相云面前，道：“宁爷爷，此剑虽非上品，但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才找着的，你瞧瞧可否称心？”
宁相云接过“长漓”，浑浊的目光瞬间光芒熠熠，嘴角念念有词，却未发出任何声音，双手不住颤抖，险些握不住仙剑而跌落。
景小陆不由一惊，笑意陡失，赶紧托住宁相云双手，急问：“宁爷爷，怎样了？”
宁相云喃喃道：“曾几何时，剑惊风云，今将入土，得以重拾，犹在昨日，多么令人怀念的感觉啊。”右手枯指并剑指，缓缓抹过长漓剑脊。
此刻，这位随时都可能躺进棺材的老人，其身上竟散发出令人不由心悸的气势，是杀气？是戾气？还是剑者独有的剑意？
景小陆错愕非常，暗觉宁相云身在凡尘时定是一位名震一时的大剑侠。光凭此气势，便能隐约看出其当年雄姿英发的辉煌。
未几，宁相云却老泪潸然，嘶哑着道：“衷谢公子，老奴已然了恨。”
景小陆心中一酸，抽了抽鼻子，强颜欢笑道：“宁爷爷说的什么话，不就是一把剑？对了，宁爷爷既是师尊侍者，为何师尊………”
说到此处，景小陆忽然想到既然萧剑皇未曾赐剑，定是有什么他想不到的因由，可能是因为担心宁相云睹物思情，放不下尘世因果吧。故而其吞下了即将拖出口的话。
他转而改口道：汝微也有礼物相赠，宁爷爷也瞧瞧。转过身，以眼神示意。
埋头蹙眉的韩汝微恍闻惊雷，啊了一声，好半晌才低声道：“对的，汝儿也备了东西，只不过没有先生的好……”说着说着，音如蚊蚋，渐渐听不清楚。
宁相云已然收拾好了情绪，和蔼笑道：“汝儿的礼物向来最受用，爷爷我最喜爱了。”
韩汝微小心翼翼自偃术袋中取出一物，乃一根鸠杖，浑体黯黄。
她将鸠杖递给宁相云。
宁相云拄着鸠杖起身，笑道：“好东西，有了这宝贝，感觉起身都利索了，汝儿想得周到啊。”
韩汝微羞怯地不住拨弄垂肩青丝。
景小陆望着这温馨一幕，颇有感触，身为仙人，凡尘情念终究短暂，可是否真如一缕云烟？拂之即逝，毫无痕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