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吕公择婿的思路
自那日回府，虽阖府上下都说了此事不必再提。
可我却瞅着，小姐回来后便格外爱花。不仅屋中常常供着一把，一应做的绣活，均弃了云纹图腾，改以花饰。
吕公和夫人自然是去拜谢过县令的。所带去的，除钱帛器物，还有小姐执意要亲手所做的一盒糕饼。
又过几日不多时，后院花圃忽有好些生面孔进进出出，换了好些盆景，说是县令着人送来给太公的。
我素来消息灵通，只听得前厅官儿姐姐说，县令来了好几次，里外里都是问大小姐如何如何了。
我悄悄塞给她些碎银子，“好姐姐，前厅若有消息，务必悄悄遣人来和我们说一声儿。”
这天，听门房说县令携重礼而来，从午后等到日薄西山，因着一直不曾得别的消息。
我正急得乱转，官儿姐姐终于遣人来和我们说：“是来提亲不假，可悄悄听了许久，虽听不太懂老爷们的话，但听着太公竟是暂没应承县丞呢？”
“啊？”
“只说是，孩子们还小，尚不知彼此性情如何，还需多比着些考量考量。若是不睦，反而不美。”
嗨，别人不知道太公，我作为后院消息百事通，又兼跟着小姐，却再清楚不过。说是文人清流，哪家清流能攒下这么一份家业，这许多银子。可见原是心里极有算计考量的人。
常欲奇之，不就是觉得小姐不是普通人。女孩儿最多开个店卖酒，原也甚难富贵的。
若要既富且贵，那必然只能靠嫁人了。
太公必是要好好在小姐嫁人这件事上大做文章的。
可是县令公子若还不行，那要如何呢。
整个沛县，还有比县令公子更好的，又与小姐同岁的男儿吗。
我趴在窗沿上，望着窗外猫儿狗儿打架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适龄，才貌双全，性情温厚，这些都是父亲认真替女儿选夫婿时，才要考量的。
可太公，并不全然拿娥姁当女儿啊，准确来说，她是他的一件作品。
是他用来保护整个吕氏家族，让自己与家人都不再受流寇匪患威胁的作品。
或许他曾经也是个意态闲适，纵情放歌，以笔为椽，渴望教化天下，维护河清海晏的书生。
可在山东、在被流寇的一次次侵扰里，他已经就变了，如今的吕太公，绝非闲适钓鱼，愿者上钩的姜太公。
而是，若鱼儿不来咬钩，他便主动去拦河，将鱼儿汇集在一处，挑选他最需要的鱼儿的吕文。
我跟着小姐去书房时，。曾经先生讲过一个故事，传言秦时吕不韦曾以为异人奇货可居。故而不仅早早的替他买屋子，买马车，买仆役，还送妾给他。
后来子楚归秦，便以吕不韦为相。
可是先生最后说，吕不韦的结局并不好呀。
居功自傲想要挟持幼帝，终于死于非命。
可在异人朝也算是顺风顺水了。
怎么，太公难道是想抄吕不韦的作业？
可是钱不够多，也没有机会，便只好在小姐婚事上大做文章了。
唉，其实小姐若能嫁给异人那样的郎君也不错。
落魄王孙，晓得过日子的苦处。
小姐又是这么温柔良善的人，两个人总归还能是惺惺相惜，相互扶持的。
别管太公怎么想，想要什么，小姐是幸福的就够了。
可惜了县令公子，若要我瞧着，他便是极好的呀，父亲是县令，自己又有好名声，也是踏实上进的。
可这样的出身人物，吕公还觉得不足，难道真的是想要小姐做王妃么。
可基于我在吕府最大的生活感悟，丫鬟就要有个丫鬟样，若是出了格，必是要招人嫉恨的。
即使是小姐带我去上学堂，别人问起来，也只说，让我能识得几个字。
日后好帮着记些账目。
至于这些故事啊，盘算啊。本该就是与我这个丫头无关的。
我既知道了，若还要显摆，难道太公和夫人还能以我为奇？
怕不是觉得家奴非分之想太多，早早料理了我。
故而我哪怕有什么想头，便也只在心里悄悄想。
若是见了旁人，也是只比着些吃的穿的玩的。聊些奴婢间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小道消息。其余一概不说的。
便是对着小姐，也不常有意见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
但这么做，倒是教我人缘怪好的。
大家都爱来找我玩，所以我才不知不觉成了后院百事通啊。
又过了些日子，听说县令要替吕公摆宴庆贺吕公宅邸终于修缮完工。
官儿姐姐悄悄告诉我说她在前厅奉茶时听到有个叫萧何的主簿来拜访。
说太公在单县多被劫掠，往来迁徙，更兼另修宅邸，所费不少。
便要大摆宴席，替太公填补内囊。
凡贺钱一千钱的人，便教到上堂入座。
凡是贺礼钱不到一千钱的人，便教一律到堂下就坐。
官儿姐姐最后还说，说到底不还是县令想与咱们家结亲，不然谁愿意替别人费这番功夫。
且看着罢，都说县令公子是极好的。
小姐素日便待我们好，便盼着太公能体会县令这番心，成就佳偶吧。
说到底，咱们这些女子嫁人。
不过是求对方有财帛或对自己好，县令公子便是这两样都有了，只不知太公还在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