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红为最，紫为贵，天清月白赛翡翠
进去时素净的盘子，出来后却已经染了淡淡的蓝。
老师傅额上冷汗涔涔，他搬了这么多年，唯有这一次，搬得最是心痛。
“搬累了？那我来吧。”陆子安随手拿过一边的手套，径直上前。
蓝色很纯净，近看时甚至还有倒影，可惜盘子左侧有一道贯穿了整个盘子的黑色裂纹，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是，陆子安除了必要的清洁进食之外，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种将美好的事物，如此残忍地毁坏在眼前的情景，实在是……
壶身表面，原本光滑如玉的釉面，被一道道细碎的裂纹占据。
陆子安却在沉静地思考着，他将自己接触瓷工艺以来的步骤全部回忆了一遍，总感觉哪里缺少了点什么。
壶盖是纯净的白，但与茶壶相接处，有一抹淡淡的蓝。
像是天边的流云，又仿佛夜晚的月色。
第二件碟子，很遗憾的是，整体光滑平整，也有颜色，也没开裂，却也没有窑变。
随着时光的推移，不知不觉中，又到了傍晚。
明明以前很多人尝试过，都没有成功，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一次，尝试的人可是陆大师啊！
柴窑烧成率极低，能成型者顶多十之一二，像这样第一窑就出了一件窑变的，已经是很难得了……
虽然没人说，但是先前看火的老师傅已经垂头丧气地蹲在了地上。
虽然是月白色，但也已经非常难得了！
待这热浪渐渐消散，他才转过脸，看向窑炉内部。
看着陆大师云淡风轻的侧脸，想起他这些天日以继夜的忙碌，众人感觉喉咙都有些微哽。
壶身通体泛着浅蓝，釉质乳浊莹润，釉面有着明快的流动感。
他们阻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子安伸向最后一件茶壶。
这是经高温烧制后的效果，说明它表面非常非常烫。
窑变，纯粹是看天意的。
摧心剖肝。
普普通通的颜色，看上去并不显眼。
氤氲的光泽，仿佛是釉面蒙了一层浅浅的云雾。
这可是陆大师！
裂！
众人目光灼灼，盯着窑炉的眼睛里简直都在冒光。
最下面一层，就是那个先前众人寄予厚望的茶壶了……
每一次开窑，在瓷工的眼里，都是火与土的新生。
不要，别这样啊！
众人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不敢看陆子安。
终于，热气逐渐消减。
不，为什么会这样。
就是这时候！
半遮半掩，看不真切，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再上前，恨不能捧在掌心，看个痛快才好。
“开……窑！”有人吆喝着上前，所有人给他让出道路。
好几层的柜子，里面的瓷器都还发红。
这条裂纹如此明显，懂行的都知道，这是温度骤降，导致的坯体开裂。
却不成想，那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第三件，第四件……
众人惴惴不安地看向陆子安，但他却依然神色平静：“继续。”
陆子安盯着那些瓷器，心里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期待。
没能捧出一个开门红，搬瓷器的老师傅有些踌躇：“这，陆大师……”
守了一天一夜，众人精神都有些萎靡了，但这个好消息像是一针强心针一般，让所有人都瞬间精神了。
只要不出岔子，照这样下去的话，大概再三个小时就能出窑了。
“陆，陆大师，我……”老师傅手有些颤抖。
热浪扑面而来，就连陆子安都不得不暂避其锋。
整窑瓷器，除了第一件有窑变以外，其他竟全都没有这神奇的反应，甚至还有几件一样开裂的。
呼吸都变得缓慢，目之所及，第一眼，白。
一片寂静中，时光如沙漏，在众人期待、兴奋的眼神里，陆子安终于有动静了。
陆子安依然端坐在小马扎上，侧耳倾听着窑炉里的动静。
众人也不敢打扰他，免得影响他的发挥。
裂？
没有瓷裂的声音，也没有再冒烟，窑炉安静得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而马上可以看到这些烧制完成的成品，在场所有人都感觉激动、振奋人心。
他手中的干柴在地面轻轻一抵，声音沉静：“开窑。”
陆子安目光在盘子上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挪开：“继续吧。”
陆子安满意地点点头：温度保持得非常好。
所有人都僵住了动作，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没有窑变？
就在前一刻，他还捧着这样美丽的瓷壶，满心欢喜，以为好歹留了一个念想。
带着这样的想法，所有人都不肯离去。
人们忍不住叹息着：“哎呀，可惜了哇！”
他们一个个都忍不住上前几步，探首往里头瞧，仿佛是自己第一次烧窑一样。
众人下意识想安慰他：以前那么多人都失败过，想一次就成功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般思索着，陆子安盯着窑炉出了神。
他仿佛不知疲倦，甚至越等越精神。
“这颜色真美，怎么就，唉！”
仿佛是天边最柔软的云彩，染了一丝雨过天晴的清澈透亮，却又有着温润如玉的质感。
陆子安小心翼翼地捧着茶壶，将它慢慢地放到桌面。
到底，是缺了什么呢？
众人呼吸一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它。
明明是如珠玉般清脆的声响，听来甚是悦耳，此时众人却没有欣赏它的心情。
可是，看着陆子安平静的侧脸，坚毅的目光，他们又觉得，这样的话语是如此单薄无力。
其实，没成功也是正常的……
以他的缜密来说，也不应该出现什么漏洞才是。
这一道道清脆的声音，如雷声，如乱鼓，敲得他们心都碎了。
陆子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原本精美的钧瓷就在他的眼前逐渐崩裂。
那一瞬间，有人眼里甚至都泛出了泪光。
陆子安却恍若未觉一般，声音依然沉静如清泉：“继续，还有一件。”
每个步骤都是对的，从成型，到素烧，每一步他都非常谨慎。
求你了！
哪怕内心在咆哮，在祈祷，在哀求，却依然无力阻止这裂纹的蔓延。
随着陆子安的手轻轻放开，浅浅的蓝色映入众人眼帘。
等到可以伸手以后，老师傅迫不及待地戴着手套，将里面的瓷器捧了一件出来。
第一件，是一个盘子。
听说马上能出窑，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他也没有瞒着人的意思，再有人来问，他干脆地给了出回答。
就在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惊呼这是鬼斧神工，啧啧称奇，甚至已经在想着向陆子安祝贺的时候，壶身轻轻一震，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声。
老师傅穿戴好护具，等炉火渐熄，才缓缓地，将窑门拉开。
每每转过头，陆子安眼睛里都泛着光，明亮得让众人自惭形秽。
钧瓷窑变，红为最，紫为贵，天清月白赛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