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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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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冷夜, 德妃宫中却暖若回春,灯火从廊下一路燃到正殿,耀眼刺目。

    因家宴上皇帝说的那番话, 德妃、太子等人皆心绪激荡, 面上笑意难忍,久久未能平静。

    为了这个位置, 他们、朱家付出的太多。本来,他们还担心太子一位恐怕又要待上许久, 需得时刻提防秦王,没想到皇帝竟难得仁慈一次。

    惯来谨小慎微的德妃,此刻也不禁想,陛下终究是偏爱他们母子。

    “母妃, 你可曾看到老二的神情?”太子将茶一饮而尽,笑道, “当真令人痛快。”

    大权就在眼前, 唾手可得, 太子不免飘飘然。

    一直以来,他们兄弟相争, 其实隐隐都是弟弟秦王占上风,只因秦王更会装模作样, 满面笑意,好似君子坦然什么都不在意。

    太子最厌恶的就是秦王的微笑, 这次终于看到对方的面具破裂, 算是心愿得偿。

    德妃理智回归些许,慢慢摇头, “慎儿, 不可大意, 越是在最后时刻,越要当心。”

    “儿子晓得。”太子问,“建平侯那儿,舅舅他们联络得如何?”

    德妃沉默,太子就知道答案了,眉间添了抹躁意。

    建平侯之子便是当初大公主的驸马,二人和离后,建平侯和大皇子也愈发疏远客气,处处避让。

    建平侯手握十万兵马,就驻扎在京郊三十里处,且因祖荫之由,有紧急时刻直接调兵的权力。

    如果不是大公主非要同驸马和离,如今这十万兵马也是他们的!

    暗色在太子眼底跳跃,越想到此事,他就越发不满。

    看出他的情绪,德妃道:“你也莫怪阿瑶,她金枝玉叶,怎能容驸马欺辱。”

    “什么欺辱?”太子不悦道,“驸马何时不敬她?偏她自个儿毛病多,生个孩子罢了,倒像要她命一样,女人不生孩子,又有……”

    “慎儿!”德妃厉声打断,眉宇间满是不虞,充满了对这个儿子的失望。

    太子一惊,陡然间想起,大公主的生母当初是德妃极要好的姐妹,德妃亲眼看着姐妹难产而死,因此对大公主不想生育的心思也万分理解。

    且,当初德妃生大皇子时,也是吃了番苦头的。

    “你想争位,与你皇妹何干?”德妃似怒其不争,“男人的事,不要总牵扯到女子身上,无法得建平侯支持,是你无能。此前阿瑶愿意嫁给驸马,已是她对我们的情分,你何时变成这样了?她是你妹妹,不是你脚下用于踩踏的一块石头!”

    太子被训得低头,神情不显,不知是愧疚还是其他。

    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重了,德妃放柔语气,“母妃没有其他意思,如今你身份不比从前,也不应再执着于旧人了。没有建平侯,还有其他人,你只要记住,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现今是关键时期,不要让秦王走在前面,你就赢了。”

    “是,母妃,儿子受教了。”

    踏出德妃宫中的刹那,太子回头望了眼,夜风竟似迷人眼,让他看不清那道清瘦的身影。

    能在这深宫屹立多年,除家世之外,太子深知,其中与母妃的智慧也大有干系。

    但母妃唯一的弱点就是,太心软了。

    与敌宽容,便是与己严酷。

    思及德妃曾说的,即位后尽量善待秦王的话,太子唇边噙着冷笑。

    明面兄弟,实则已成生死之敌。假如此时他和二弟立场倒转,他相信,老二对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圆圆,这一子不应落在这儿。”

    偌大寝殿中,宫婢內侍侯了数十,正中唯有皇帝和静楠二人。

    皇帝说着乏了要去歇息,转头就在这儿教静楠下棋,本是用对弈之法叫她学习一二,不过片刻就忍不住手把手了。

    对静楠这惯于走直线的小脑袋而言,棋太过复杂,无论凶猛攻伐或隐忍守成,她皆不懂。

    落了两子,静楠就失去耐心地想要离开,被皇帝一把拦住,这才有了此刻的画面。

    “我不下。”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让宫人们会心地露出笑意。

    在陛下面前这般直接的,只有这位小殿下了。

    皇帝道:“为什么不下?很好玩儿的,圆圆过来,朕再多教教你,就会喜欢上了。”

    不同于荀宴,皇帝到底居于人上久矣,他想做的,静楠就算有小小抵抗,也只被他当做小孩儿脾性。

    再要动,皇帝便道:“明儿给你做三大盘绵心糖,不许不听。”

    “嗯。”静楠眨眼,轻轻应声,有好吃的哄,就乖巧听话了。

    但让她认真听教是不可能的,皇帝自言自语地拿着她的手落子,静楠就用另一手拈头发玩儿,玩得不亦乐乎。

    明面上的老父亲和女儿各自开心,倒也融洽。

    直至烛火燃半,万籁俱寂,皇帝的酒意才散得差不多,尽兴了。

    全寿上前提醒,“陛下,小殿下已经睡着了。”

    嗯?讶异地低眸一看,皇帝才发现小姑娘不知何时蜷成一团,窝在他胸前睡得酣甜,任他一直握着手下棋嘀咕也毫不影响。

    雪白的脸蛋被饰物压出道道红印,小小一团,可怜又可爱。

    他顿时失笑,“罢了,本就吵了她许久,朕就不扰人清梦了。”

    他唤来宫婢,“把公主抱到榻上去,朕往偏殿歇息。”

    将寝殿让给小公主歇息,自己退而求其次,这种事已非皇帝第一次做,众人也就见怪不怪。

    皇帝并未马上离开,他凝视了小姑娘的睡颜片刻,似在出神,等她睡梦中翻了个身,才惊醒般起身。

    偏殿,早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守在那儿,在皇帝步入后,亲手呈上一封信。

    信上火漆犹在,微微凸起,皇帝摩挲片刻,撕开一侧取信。

    这是来自荀宴的信。

    天水郡之事他早已处理妥当,在三月前,其实就已经想回京了。

    皇帝未允,以让他熟悉军中事务为由,将他遣到了一处大营,又留他三月。

    如今年关将至,荀宴请示他,可否回京过年。

    即便荀宴不曾提过一字,皇帝也从和小姑娘的相处中大概得知,他是赶着回来兑现给静楠的承诺。

    微微笑起来,皇帝将信置于烛火之上燃烧,对暗处人道:“磨墨,提笔,就道……”

    他依旧没有同意荀宴归来,现今还没到时候。

    着人代笔到一半,皇帝忽然想到什么,令此人停住,自己亲自接上。

    写下几句后,他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

    这是天子御令,可跃过兵部,直接调兵三十万,绝大部分兵马,都要听此令差遣。

    皇帝在信上这样写道:二月,南山行宫,可归。

    …………

    除夕前一日,静楠收到了许多来自宫外的礼物,天水郡、荀家以及在京城落脚的洪琼枝。

    洪琼枝自然没有办法直接送礼入宫,她托了荀家人一起,送来的礼也很不寻常,是一把精巧的匕首。

    这把匕首制成机关可以收缩,若不打开,甚至可以放进荷包中。

    “这匕首太锋利了,当心划伤自己,殿下,奴婢帮您收起来吧。”

    静楠摇头,想了想,把匕首塞在长靴中,稍稍一动,便是寒光厉厉。

    宫婢无奈道:“殿下不愿就罢了,但记得在陛下面前可莫要随便用它,不妥当。”

    不过,宫婢心中也晓得,能送进这乐安宫的东西,陛下那儿大抵都清楚是何物,能允许其进来,就是允许小公主用的意思。

    拆了匕首礼盒,静楠再看向脚下的大盒子,那似乎只包了薄薄一层似纱似绡的外皮,外表大却不重,里面似乎有大半都是空的。

    她好奇地用刀鞘戳戳碰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似乎是一个铁笼子。

    忽然,铁笼子哐哐动起来,发出奇异声响。众人顿时警惕,正欲让小公主退后之际,却见她双眸瞬间亮起,“啾啾!”

    听出是小鸭子啾啾的声音,静楠雀跃不已,高兴地催促宫人解盒,里面关着的果然是刚刚睡醒活蹦乱跳的啾啾。

    能这么有精神,想来应该是先被送到了荀家,再转送过来。

    “啾!”翅膀扇动,啾啾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静楠身上,因她未站稳,竟就直接被这只肥硕不少的鸭子扑倒,脸上露出的却是笑意。

    这浅浅的笑叫宫婢顿住,小殿下不怎么笑,看神色应是对这鸭子喜爱极了。

    她默默退到一侧,看小殿下和鸭子相扑甚欢。

    由于有着神鸭称号,啾啾在钟九等人心中地位非凡,自然一切好吃好喝的赶着上贡。

    静楠不在,少有人带它遛弯,它自己便也懈怠了,几个月过去,如今整只鸭肥了一圈,到处都是沉甸甸的肉。

    “啾啾好肥。”小姑娘的话,依旧如此精准地打击鸭心。

    她摸了摸那鸭腹,嗯一声似认真道:“烧鸭,好吃。”

    “嘎!”啾啾立刻炸毛,用伸长的翅膀拍打,似乎在控诉她的无情。

    静楠又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细齿,难得的开朗模样叫刚迈进宫的皇帝一顿,明知故问:“圆圆,哥哥他们给你送了什么礼物?”

    小姑娘在宫中最信任的也就是他,闻言立刻开心地向他一一细数,哪样都没漏掉。

    笑眯眯听着,皇帝一一颔首,看向这只笨重的鸭子,“听说,啾啾还能预测吉凶?”

    “不知道。”静楠很诚实地回答,预测吉凶是他人的推测,但在她看来,啾啾做的都是很普通的事。

    皇帝若有所思,半晌笑了,“不管是不是真,带在身边也好,陪你玩儿。”

    静楠在宫中居住的这大半年,皇帝看得出来,她少有玩得来的伙伴,即便是在太学中得到了众多同窗,也至今没有交到好友。毕竟那些人不是冲着她身份来,就是嫌她呆呆的不合群。

    能够真正相处之人,少之又少。

    旁人可能会感到失落,但静楠天生没有这个概念,不被她放在心上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在意。

    是以,她自己一个人倒格外自由。

    “明日就过年了,今天朕带圆圆出宫去玩儿,怎么样?”

    静楠不明所以看他,皇帝便换了个说法,“咱们出宫去吃好吃的。”

    “好。”答得斩钉截铁。

    皇帝大笑,问道:“小公主喜欢吃肉,嗜甜,你说说,有哪些人家合适?”

    他今日所携侍卫一连报出近十户人家,全寿听着,愈发觉得耳熟。

    这……不就是那几户底蕴深厚的世家吗?

    或者,是他多心了?

    一一听过,皇帝颔首道:“好,就这些。”

    着人给静楠换上漂漂亮亮的袄裙,扎上小花苞,皇帝满意地牵起小姑娘,“走,今日咱们就去这些人家蹭饭,每户只吃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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