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天
第二天阳光甚好，墨颜睡了一个好觉，他们离开客栈，正往都城出发，只见跟在身后的祁宋脸色不好，还有黑眼圈。
墨颜停下脚步，转身问他：“祁宋，你昨晚是做贼去了吗？”
祁宋自然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一本正经回答：“我堂堂正正观山派弟子，岂是那种偷鸡摸狗之人？”
“那你昨晚干嘛去了？这么憔悴？”
“……没什么。”
也就是昨晚恶补了这个世上所有的常识而已。
这样怎么也骗不到他了。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单纯小白兔了。
但是为了墨颜，他还是可以装成一只懵懂无知的兔子的。
反倒是墨颜，还以为他跟从前一样，边走边给他介绍，指着路边的两担水果道：
“祁宋你看这路边的那个水果，名叫山竹，黑紫色外壳，内芯是白色果肉，但其实你每买一个山竹，就有一只猫猫失去它的脚脚。所以我们要爱护动物，可以不爱，不要伤害。”
“哦，是吗？”
他虽然知道山竹跟猫爪无关，只是个普通的水果，还想不通他们俩有什么关系？
看到祁宋这么冷静平淡的反应，墨颜察觉出一丝异常，很快她又指着一摊卖铜镜的道：
“这铜镜可整衣衫，可鉴人，但还有一用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用它将阳光折射到白纸上，还可用来生火，要不试试？”
祁宋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相信就是。”
“……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吗？”
“对啊，颜颜说的，我都信。”说完，他冲着墨颜展现一个灿烂的笑容，连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墨颜害羞得别过了脸，这番毫不保留的相信与人畜无害的笑容，还真差点让她招架不住。
不过这一下让墨颜更加奇怪，按理来说，以祁宋的求知心切，肯定会立即去做这个实验，可是他却拒绝了，难道……
墨颜抬眼看着祁宋，他的眼眸里没了之前好奇的眼神，望向这热闹非凡的集市、琳琅满目的商品，只当是寻常之物。
莫非他昨晚出去就是为了早点融入山下生活吗？可之前墨颜忽悠他的那些，他也并没有拆穿，包括刚刚说的这些，只是敷衍了之。
他既没有戳破墨颜的忽悠，还一如既往的相信，看来墨颜也应该适可而止了。
接着她又跑到一家满是玉镯的摊贩上仔细瞧瞧，对这些首饰之物简直是爱不释手。
“祁宋，你瞧，这些翡翠镯子哪个好看？”
祁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盯了很久，愣是没有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于是期期艾艾的道：“我觉得……都好看。”
墨颜叹了一口气，看来是位直男没跑了，她挑挑拣拣出两个白中带绿的镯子，一个套在自己手上，一个拉过祁宋的手套在他的手腕上。
她笑着道：“你可知这镯子的含义？它的意思是——套牢你了。”
这回墨颜说的可是真话，现代不就是有套圈游戏嘛，而且这个玉镯质地清透，摸起来舒爽，带在手上好看极了。
祁宋闻言，站在原地看着左手上的镯子楞了一下，继而抬起眼皮看着那位笑靥如花的女子。
她虽灵力不强，却爱锄强扶弱；虽偷奸耍滑，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却古灵精怪，有几分小聪明；虽经常爱逃跑，但在绝境时却乐观向上。她能让周围所有人都注意到她，并且感受到她的能量。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从小就过的很苦吧，不然怎么能长成如此？
祁宋右手覆上那温润如玉的镯子，一股冰凉感窜心而来，可是他就这么一直捂着不放开，希望能用自己的温暖去融化那股冰凉。
“来来来，都给我打包起来，”墨颜心情激动的搓搓手，对这些即将成为自己囊中之物垂涎欲滴，“老板呀，你这成色比较普通，我还买这么多，总得优惠点吧。”
“行行行，给你个老客价。”
“好嘞，祁宋，快付钱呀！”
等祁宋的思绪拉回现实时，却看见墨颜抱着满满当当的一布袋的玉镯，铃铛作响。
他惊讶问：“不是一对玉镯便代表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你买这么多作甚？”
“对呀，往往情深难以到白头，多套牢几个，总有一起到白头的，钱你别忘记付了。”
“……”
祁宋无言，但只好跟在身后默默的将钱付好又跟了上去，看她一个人拿不动这些，又主动接过放进了自己的随身空间，继续朝着都城出发了。
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座名为“天极”的小镇，这里与他国接壤，地处偏僻，还在天地之级，与万兽森林为邻，时常受妖兽侵扰，但物产资源丰富，土地肥沃，经常会有修真者来此地历练，保护百姓，故而这里也算的上安居乐业之乡。
墨颜与祁宋二人穿过这个镇子，再走上十天就能到达紫云镇，紫云镇有紫云派守护，也是令墨颜胆战心惊的地方，但是她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据上回月宁传信，此时紫云派弟子满大陆找她，也没谁会想到她又回到了紫云镇呢。
祁宋路上一再拖延，再有个十几日，也能走到都城了，他放弃御剑飞行，与墨颜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可是就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阵列身着灰色铠甲的士兵前来开路，冷酷无情的将拥挤的行人强行堵在两边，让出中间一道宽阔的道路来。
“颜颜……”
刹那间，人群慌乱，险些造成踩踏事故，看热闹的围在一起想知道这是谁家有这么大的排场。祁宋无奈的被推着走，与墨颜瞬间分散，隔着人海相望，又被淹没在人群当中。
“祁宋，等会我们再汇合……”
墨颜的声音也被立即吞噬，呵斥声、询问声、交谈声，齐声而来，已然听不清谁说了什么。墨颜顺着人潮找到一处安全的位置，只是已经看不见祁宋了。
这时，一支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先是由六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前方领路，他们各个昂首挺胸，士气昂然，眼神如苍鹰一般犀利，耳朵似猛虎般警觉。灰色的铠甲凌冽着光芒，纵使在烈日炎炎之下都感到寒意与恐惧。
祁宋本是想先找到墨颜，可是一看那士兵装束，一看那领队之人，就知道他冲撞不起。
正当墨颜纳罕是何方人物出场时，关于这支军队的所属之人便如声浪般在平民中传了开来。
墨颜只能在最后一排垫着脚向远方眺望，在她身边的几位妇人就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妇人一问：“这谁啊？好大的排场？”
妇人二凑着更前方的讨论声听了一耳，回答道：“听说是国师大人？国师就有自己的军队？不应该是将军吗？”
妇人三接过话茬：“国师大人你们都没听说过吗？”
妇人一二纷纷摇头：“快说道说道，又是何等人物啊？”
妇人三神气道：“国师大人名讳观止，不仅是我国的国师，还是观山派的五长老，是位天纵奇才。传言他十六岁前籍籍无名，十六岁后一战成名。”
妇人一恍然大悟：“一战成名？！难道就是五年前玄洪国举国进犯，他以一人抵万钧之势灭了玄洪？”
妇人三肯定道：“没错，就是他。修真者的灵器大多数是刀枪剑戟之类，而他的灵器却是身长不足一尺的布面傀儡娃娃。曾有人在战场上见过，他高坐青山之上，睥睨人如黑蚁的战场，仅用五根薄如蚕丝的银线控制傀儡娃娃，使其不断在敌军中穿梭，谈笑间灰飞烟灭。而每次战后他会将傀儡娃娃清洗灰尘血迹，重新上妆，故而有人给了他一个称号。”
妇人二急着问道：“什么称号？”
“玉面妆成万骨枯。”
妇人三接着道：“正是因为他在修真上天赋异禀，极有可能修得大成，观山派的掌门亲自邀他入派，可他希望人间和平，再无战争，于是来我国做了少年国师。掌门不舍，愿意给他长老之位加逍遥之身，国师这才允了下来。”
“哦，原来如此，有了这位国师，在三年内天宇疆土日益增大，民富国强，切实也离不了他的功劳。”
墨颜竖着耳朵，听完只得暗暗感慨。犹记得幼时他还只是娘捡回来的智力受损小乞丐，整日以耍傀儡戏赚钱为生。
后来娘去世，墨颜再无顾忌，就与月宁一起搬去了紫云山，与观止就再无联系。
也不知道他后来如何恢复的正常，还拥有了强大的灵力，连祁宋的师傅都亲自做说客成为观山派的五长老。
思绪被身边的议论声打断，他们的谈话涉及方面越来越广，从身世背景到容貌府邸，一个个的都是以“我觉得”、“我认为”开头。
墨颜此时抬头才知，原来是观止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才引得诸位百姓想入非非。
只见观止一如婚书中显现的那样，一身青灰色长袍加身，清雅秀气，也显得脸色更加苍白，犹如青翠山上的皑皑白雪，美绝又凄凉。也许是从小有上顿没下顿的缘故，身形瘦弱不堪，他的个子也很高，看上去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跑似的。
他坐在骏马上，由小侍牵引着向前，漆黑的眼眸望着世间万物冷漠又疏离，只是那握着缰绳的手如白玉青葱般细长，又骨节分明，另一只手拽着傀儡娃娃。
还记得小时候墨颜初见观止的情形，他浑身脏兮兮的，仅有破烂衣裳蔽体，无论什么颜色的衣裳到他身上总会变灰，一双迷茫的小鹿眼到处乱撞，可是手里紧拽着的那个布面傀儡娃娃却干净如洗。
那是寻常白布裹着棉花做成的人形模样，还用五彩斑斓的破布缝补成一件美丽衣裳，脸上点缀着明亮鲜艳的妆容，与褴褛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想到长大以后，娃娃一如往昔，可傀儡师却大变了样。
观止的眼神突然望向墨颜这边，可她却急忙转过头去，害怕与那人对视上。但是转念一想，要不是墨颜在婚书上看过他现在的样子，即使面对面也认不出彼此了。
这么想着，墨颜鼓起勇气抬头继续看他，可是围观的人群太多，沐浴在阳光下的观止是看不见在阴凉处的墨颜，他又转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