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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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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蔷儿——”

    “蔷儿, 这呢!”

    数日后,广州白云机场。

    谢如蔷从vip候机室出来,循着电话里那把熟悉嗓门, 一路扒开人群四处张望。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靠近登机口的人群中瞧清蒋曜那分外惹眼的打扮:不管什么时候, 这厮都时髦得紧,大概天塌地陷也阻止不了他每日更替靓衫。一时间也跟着向他挥手, 在众人纷纷侧目的视线中, 两人大喇喇抱作一团。

    哥们到不能再哥们的拥抱。

    蒋曜拍了拍她肩膀, 好一会儿才舍得将人松开,又握住她肩,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没事吧?”

    这话一说出口,问得简直没头没尾。

    换了旁人,大概只会觉得他大白天问人有没有事纯属有病。但在谢如蔷这,三言两语, 已足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闻言也只展颜一笑,两手一张,作势像拍电视剧似的转了个圈,又笑嘻嘻反问:“你看我这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你和钟成玉……”

    “离婚了啊,就前两天。”

    谢如蔷冲他眨眨眼, “本来就是我想了好久终于得偿愿。怎么, 结果你没看到我为前夫以泪洗面,一蹶不振, 还觉得很意外?”

    “不是,但你的反应,”蒋曜摸了摸鼻尖, 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你这个反应,确实有点出乎我意料哈。”

    “不是装的,你放心吧。”

    “但是蔷儿……”

    “好了,你别担心,真的。”

    原本是蒋曜开的这个头。

    但谁能想到,最后反而是她这个离婚的开始安慰不知内情的另一个。想了想,索性两手一摊,谢如蔷坦白:“那天我们就都露了个面,签了个字而已,双方都带了律师和助理,离婚协议早就准备好了,细节也没什么变动的。我爸从钟氏撤资,他没追究,我也没要他的钱,大家和平分手,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连话都没说两句。为了不影响股价,短时间还不能对外公布,大家都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签完字就一起拍拍屁股跑了。”

    “就这样?”

    “不然呢。”

    谢如蔷被逗笑,用力捶了捶他肩膀。

    难得素面朝天,白皙的面孔上倒透出几丝恍如隔世的少年气来。蒋曜看着,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仿佛巨石落地。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茬,扮作吃痛的样子鬼喊鬼叫了两句,便终于还是略过这话题,不再提起。

    “只是蔷儿,”他话锋一转,有些不自在地龇牙咧嘴,“那个,彤子最近有没跟你联系?”

    “……”

    “哎!我没说那个,就搅混水的意思啊,你俩的事归你俩,什么时候和好什么时候说开都是你俩自己的事,我没多嘴,我就是想你……希望你别多想,那天的事,彤子也很后悔,不该动手。你突然又是说决定离婚,又是说要去湖南支教半年,她在咱们小群里没吭声,但私下里找我打探了蛮久的,估计也是想开口说来送你,又不好意思。我是说,大家毕竟是十几年的朋友,犯不着……真的犯不着闹成现在这样,是不是?”

    这句话,仿佛不久前也有人说过,只不过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问她。最终也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谢如蔷不知自己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只是默默垂下了脑袋,脚尖踢着不存在的小石子——直至面前的蒋曜似乎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终于放弃了追问。沉默许久,却还是伸出手,亲昵宛若少年时般,轻轻拍了拍她头。

    “你受委屈了,”他说,“行了,我不问了,你好好养伤,别让手上留疤。既然去湖南,那里风景好,就干脆好好散散心吧。不要再想这里的事了,蔷儿。”

    谢如蔷这次离开广州,走得很急。

    除了家里人,大概也只有蒋曜和顾一彤收到消息,最后,只有蒋曜一个人过来送她。两人在登机口前告别。蒋曜最后和谢父打了声招呼,便很有眼色地提前离开,给两父女留下了些悄悄话时间。

    “那个人没来送她吗?”

    没走多远,后脚便接起顾一彤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闷声闷气,似乎憋着一股颤颤巍巍的劲,连试探的话也说得云里雾里。他叹了口气,刚要回答,对面却又抢在前头、飞快接过话茬:“算了。”

    顾一彤冷冷:“你别说了,我也懒得知。走了就算了。”

    “你这是什么语气,她不走你还想怎么样吗?”

    “你觉得呢?”

    “她是她,钟成玉是钟成玉……”蒋曜眉头紧蹙,压低声音,“更何况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昨天我看到过钟成玉,和钟邵奇一起。他那个样子,不戴口罩的时候,基本上感觉是藏都藏不住他那病了,不吃药随时都能死的样子,这种人需要你费心折腾吗?如果真是他害死的钟瑾,那老天爷也迟早要收他的命了。你不要在里面搅浑水了行不行,彤子?”

    顾一彤没有回答。

    只是狠狠将电话挂断,蒋曜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一下一下,仿佛某种催促的钟响,心头某种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下意识加快脚步向机场出口走去,却没想好死不死,正巧撞上右前方迎面而来的旅人,只听行李箱滚轮“刺啦”一声,双方脚步顿停。

    对方吃痛地低哼一声——蒋曜侧过头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肩上的铆钉装饰竟不偏不倚划破了人下巴,刮出一长长血痕。

    “不好意思,”当下也不好推卸责任,他直接掏出手机,“方便扫个码吗?看你的样子是要去登机吧,也来不及包扎开药了。我赔你医药费,你到时候看怎么方便怎么处理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

    对方闻言,却只连连摆手。

    又抬起手腕看表,想是时间已有些来不及,连看也没看蒋曜一眼,便龇牙咧嘴捂着下巴向前跑去。

    好像正是要赶谢如蔷乘坐那班机。

    而送他来的人——

    鬼使神差地,蒋曜忽的四下环顾一周。视线掠过那些写满关心、担忧、不舍抑或麻木的陌生面庞,他一一辨认,最后一一错开,几乎要怀疑自己只是联想太多,皱着眉头继续低头看手机——

    然而。

    眼角余光带过的角落,他“嘶”一声,突然抬起头。

    视线及之处,有个浅白色卫衣、高瘦的背影融入人流,消失在机场出口,背脊微微有些佝偻。

    他没有去追,任由对方走得远了,逐渐看不清切。

    有个奇怪的念头却在心底浮出水面:

    他想起来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为了辨别钟成玉是否说谎装病,自己曾经和钟瑾一起,就钟成玉的病查了国内外无数资料、借着家里的关系明里暗里敲打了不少知名的医生。当时,有个美国医生在邮件里斩钉截铁地回复,说以钟成玉那样的身体状况,绝不可能只是单一慢性疾病造成的结果,此前没有这样的先例。他们于是偷偷观察,甚至偷过钟成玉放在抽屉里的药瓶,那些繁杂的英文字母在翻译过后,直白而简单地宣示着一个结果:高三那年,钟成玉至少有长达数个月的时间,没有买过改善心肌能量代谢应该长期服用的药物。相反,他最常购买的,是一种延缓大脑衰竭的药物,而这种药物最大的副作用,正是对心脏供血功能的不良反应。

    “像他这种状况是不是很罕见?”

    当时,得知消息的钟瑾几乎立刻重新联系上了那位美国医生。最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钟成玉——“是不是活不久了?”

    “是的。”

    “虽然我没有机会为他进行详细的诊断,但就我知,这种罕见的病例,除非以极顽强的意志支撑,通过辅助的医疗手段加以帮助,是很难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而按照你们的说法,他甚至还是一位高材生。简直不可思议。”

    那位医生在后来的邮件里如此回复:“他能活到十八岁,实在已经是一个奇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两位能够帮我联系到钟,我希望能够为他进行治疗!他需要尖端医学技术的帮助。否则,他将先失去自己对大脑的掌控权,随后失去呼吸和生命。”

    那时的邮件,早已伴着钟瑾毫不留情的删除清空而石沉大海。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心里却无比清晰、乃至一字一句地,几乎复刻出了那时看到的每一个字。

    先失去……对自己大脑的掌控权。

    随后失去呼吸和生命。

    【我已经登机啦。阿曜,谢谢你来送我。等我到湖南那边,要是吃到好吃的就给你寄特产】

    【我爸说好像等会儿要下雨,你开车来了吗,要是没的话你跟我爸说一声,让他送你一下。】

    攥在掌心的手机频频震动。

    蒋曜低头去看,果不其然,是顶着个阿拉蕾头像的谢如蔷,在临登记前给他发来了两条消息。“正在输入中”的字符却仍停留在昵称那一栏,足足有五六秒。

    这五六秒的时间,他本来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关机啦!】

    【嗯,你注意安全,到了回个信息。】

    然而,或许人的一念之差,真的不止“一念”,而是千回百转,太多利益分割,人情深厚。

    他默默删去那句,“或许钟成玉真的活不久了”,只最后再回复了一个表情符,便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沐阳?怎么是你,你也去湖南?”

    而此刻,在即将起飞的班机上。

    同样收起手机的谢如蔷,亦就这样刚好,在不经意的一个侧头间,突然发现了隔壁座位一张熟悉面孔。

    一时间,也只得挤出个勉强笑脸,同人摆了摆手示意。

    男人看向她,也是一脸惊愕的表情,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笑出一口白牙。

    “是啊,小谢师姐……真的好巧!”

    姜沐阳说着,小麦色的面庞上,隐隐透出一丝熹微的红潮,“之前一段时间忙得有点神经衰弱,正好最近是淡季,以干脆向老板请了半个月的年假,想回家看看家人来的。”

    “你是湖南人?”

    “嗯,嗯,”男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又问,“小谢师姐,你也去湖南?长沙还是哪里啊?是去旅游吗?”

    “如果是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介绍介绍好玩的地方,还有特产之类的……我、嗯,我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来的。你别嫌弃,我不是长沙人,是从旁边的、比较偏僻一点的地方考出来的,你要是有空,还可以去我家那边玩一玩。山山水水很好看的。”

    钟成玉日记·第400则

    2008年10月20日,星期一,天气阴。

    这个学校大概真的是钱多作怪。

    秋游刚结束,又有什么“寻根之旅”、“文化之旅”,总之是交钱的由头层出不穷,我已经推了很多次,但这次实在推不掉,光是来回住宿交通就需要三千块,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放学的时候,谢如蔷问我暑假如果去玩希望去哪里,我被她问得真的有点烦了。再加上花钱的事焦头烂额,还是没忍住,直接背书包走了。我想她大概会猜到我的态度,以后不会想跟我说话了吧。

    ……

    钟成玉日记·第425则

    2008年11月14日,星期五,天气多云转晴。

    谢如蔷隔了一周没来上课,今天突然来了,还带了很多特产。

    原本以为她不会专门过来跟我说话,但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旧提了一整袋吃的塞给我,说是外婆过世了,她回她妈妈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带回来一些当地的特产。一下课,她又凑过来,绘声绘色地说湖南有多好玩,吃的很多,玩的地方更多……只是说到一半就被人叫走了,好像是一个叫钟瑾的找她过去。说是一个停课了快三个月的二世祖,初三了不能不回来读书,学校才松口把他叫回来。不知谢如蔷到底是怎么搞的,好像什么人都有接触,都能玩得开。

    她拿来的特产我带回家,没吃多少,太辣了,肚子疼了好久。准备留到周末,带去给兼职的同事吃。尤其那家店老板的儿子,最近经常粘着我,不知给点吃的会不会消停点。

    她其实人挺好的。

    我只是不知怎么跟她相处。或许以后我应该对她态度好一点。

    这个月买药的钱有剩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好像真的想起成玉的脸。因为消瘦而微微凹陷下去的颊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浅浅一道纹。高个子太瘦就变竹竿,他挤在人群里,腰佝偻着,一直咳嗽,边上的人都小心翼翼避开他,他好像也没注意到,或者说很难控制了,只能加快一点脚步。浅白色卫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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