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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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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明阳宫十二道宫门依次打开,着一身绣仙鹤云纹素白长衣的老人在一乘步辇上飞快朝着曦和殿疾行而去。

    他前后抬着步辇的不是宫中内侍,而是四个莲藕一般圆胖的童子。四个童子全无表情,抬着的步辇似流云飘过,快得恍若一阵夜风,步辇很快便到了地方。

    曦和殿灯火通明,太子与小鎏氏都立在殿前等候老国师。

    白日里小国师先来不久,空中便有两只白鹤盘旋而过,送来一盏莲花灯,灯上是老国师到来的具体时辰,并令小国师将莲花灯点燃放在皇帝枕边。

    老国师从步辇上下来落地时,太子抬眸看了一眼掌时宫女手中,竟是分毫不差。

    太子迎上去。

    老国师对他和善一笑,将长袖一挥,抬着步辇的四个莲藕童子瞬间变成四片薄薄的纸人,被他收在怀中。

    “老朽的徒儿给太子殿下和娘娘添麻烦了。”

    太子抬手请老国师进殿,他见老国师开口先提的小国师,并不见半分忧虑的神色,心里略作掂量,对皇帝的身体大概有了点底。

    果然如车阴离开帝京之前所说,老国师虽然人在圣清山上,对帝京的风云变换仍旧耳聪目明。

    这次皇帝的病突如其来又来势汹汹,年初那回也是这般,比起这次却还要轻一点。那时他人不在帝京,竟是将他瞒住了,这次怕是瞒不住了吧?太子如是琢磨。

    太子引着老国师朝内殿行去,小鎏氏面色不甚好,三人皆是沉默着无人开口。

    太子心事重重,忽听老国师对小鎏氏温和地开口,语气中有善意:“娘娘不宜过于忧虑,凡事过犹不及。”

    闻言,太子侧目去看,却见小鎏氏匆匆看他一眼,慌乱稍纵即逝,才对老国师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

    太子收回目光,唇角抿起,拇指轻轻摩挲在食指骨节上。

    小国师用仙鹤送来的莲花灯替皇帝暂时稳住了出血的衰象,见老国师来了,立即让开了云床边的位置,嗓音疲惫地唤了一句:“师父。”

    老国师拍了拍他的肩,将他赶到一旁,立在皇帝身边,又要来车阴在万寿节上送的深海珊瑚丹,从丹药中引出深海草植灵气,与皇帝体内的黏浊血气对抗。

    而后,他又取出一张草黄的纸,单根手指隔空在黄纸上绘出一个人形,人形纸片落在他掌心,一片血色的雾气从皇帝身上慢慢沁出,尽数飘到人形纸人上。

    太子看着老国师行天师派术法,面色沉凝,余光看见小国师悄然站在他边上,听见小国师弱着声音悄悄对他说话。

    “少瑜哥哥,是我无能,不能替你救治父皇。”

    太子惊讶地抬眸看他,从小国师的语气中咂摸出一点愧疚的意味来?

    他心情有些难言的复杂,帝王之家父子情感淡薄,小国师以己度人,以为他在为皇帝的龙体而伤心么?可是君臣父子,他与皇帝的父子情分之前,永远阻隔着君臣的距离。

    太子目光淡漠悠远,聚焦在穹顶上一盏夜明珠上,薄唇轻启,却问小国师:“你知道小宴上的事了?”

    “我听说了。”小国师明媚如阳光的俊美双眼上蒙上了一层从未有过的阴影,他咬着唇角,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又低又轻“师父传信同我说明白了。少瑜哥哥这样做有少瑜哥哥的目的,我是小国师,我不能,也不可以去参与你们的事。”

    太子亦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人虽是憨傻了些,却也是难得有一颗水晶玲珑心。

    他与凌绮雯是彼此逢场作戏,凌绮雯对他的所作所为,无一不代表着凌家对少年太子的期望与控制。他要敲打凌家,反将小国师牵连进来,小国师明知自己在局中成了棋子,这样的心性,难怪老国师视若珍宝。

    “噗——”

    一道浓重的吐血的声音在安静的内殿中破空而起,太子看见老国师扶起皇帝虚弱的身子,镇定地说:“陛下醒了。”

    小鎏氏通红着双眼,哭喊着要扑上去,却被老国师用袖子一拦。

    老国师竖起食指放在唇上,意为噤声。

    皇帝虚弱破碎的声音才变得清晰。

    “国师…留下…其他,其他的,都出去!”

    ···

    深夜,太子与小鎏氏在等候中,终于见到老国师从内殿出来,见他绣仙鹤的白衣广袖的手中握着一方玉玺与圣旨。

    小鎏氏惊诧地上去,手指险些不顾礼数地就要抬起。

    太子双肩轻轻放松,沉着冷静地对老国师行了礼。

    老国师扶起太子,目光中是隐隐的赞许,对小鎏氏扬了扬玉玺,小鎏氏才缓缓伏身。

    “陛下暂将玉玺予老朽,传老朽暂代理朝政,临朝监国。陛下还令老朽转告娘娘,近日安心养胎,勿忧勿虑。”

    小鎏氏惴惴不安地领旨,手指扶起满头凌乱的珠钗,稳住端庄地仪态,勉强一笑,“那本宫能进去瞧瞧陛下吗?”

    “不能,陛下不能见人。老朽留了小徒照料陛下,娘娘放心。”

    太子挺立着脊背,主动道:“老国师,孤将监朝之权交出,请老国师随孤去东宫一趟。”

    “殿下请。”老国师仙风道骨,眉眼慈悲,在太子身上忧然一落。

    ···

    时九柔那日见过车阴,车阴又一日就离开了帝京重回红魍山去了。

    车阴走后,时九柔才发觉他留给她的那一片龙鳞上居然残留了一滴新鲜的龙血,至纯的龙族血液对海族而言,好比邙山雪莲对人族滋补。

    她悄悄藏好那片龙鳞,连太子要取出来观赏一番都不给,她将龙鳞用两只小鱼鳍紧紧抱在怀里护住,以有力的尾巴拼命甩向太子要入水的纤长手指。

    太子那日气得“啧”了一声,阴测测地看着时九柔,“给孤!”

    时九柔睁着溜溜圆葡萄般的眼睛,又怂又怕,但就是不给,甚至还将半个身子埋在造景的白色海砂里,露出个鱼尾巴摇摇摆摆。

    “呵——”那日太子见她不给,冷哼一声,将精心准备的虾肉鱼食收去,重新换回宫中饲养鲤鱼用的豆粉鱼食,寡淡无味。

    时九柔撇撇嘴:小学鸡!

    一人一鱼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冷战。

    今晨,太子忽然被曦和殿的内侍叫去了,时九柔半个眼神也没有给他,太子居然也不像往日一样来敲敲她的鱼缸才走。

    时九柔有些郁闷,仿佛自己的挑衅没有得到回应,就像正酝酿着一个又长又足的哈欠,却忽然被人用羽毛戳了戳胳肢窝那样令人不畅快。

    翻着肚皮在鱼缸里晾了一会儿,时九柔调动灵气将寝殿封了,这样外头的人便不能一下子闯进来。

    她趁着太子走后,取出车阴留下的龙鳞,将龙血抽取出来,放开自己的灵韵池去汲取龙血中的能量。

    时九柔恢复了个七七八八,灵韵池只差半口气就可以充盈,龙血里的能量直接一下子蹿入她的灵韵池中,池中灵气犹如烧沸了的水一直咕嘟咕嘟地冒着。

    要涨破了的灼热和疼痛交替在时九柔的腹中翻腾,她抱着雪白的肚子在水里不停游动,鱼缸中的水不断被她搅得向外泼洒。

    豆奴儿尾巴卷起,惊恐地趴在鱼缸边上,看着时九柔。

    时九柔:啊啊啊啊好痛!

    豆奴儿:oo(鱼鱼你在干瞎嚒!)

    终于,几乎要被炸裂的疼痛和灼热消散,时九柔看着自己的灵韵池骤然扩大了一整圈,里面汩汩涌出白色柔和的灵气。

    她长呼出一口气,刚想着她如何做才能变回人的时候,眼前一暗一明的光猛地闪过,鱼鳍和尾巴忽然一凉。

    下一瞬,时九柔发觉自己站立在地上,有手有脚,豆奴儿在她手边如遭雷劈。

    “哈哈!豆奴儿!”时九柔一把捞起豆奴儿放在怀中用力一rua,用□□的脚尖踢了踢地上柔软的毯子。

    居然就这样变成了人,真是有些(-)猝不及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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