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悬挂的头颅14
审讯室。
一张张照片摆放在桌面上,都是在案发现场墙壁上发现的,上面的画面不约而同全部血腥残忍,肢解的尸块,流淌的鲜血,以及死者惊恐瞪大了眼睛的模样。
仿佛没搞懂是怎么回事,就彻底丧失了生机,失去生命。
他似乎还能看到自己脖颈处喷涌而出的血花。
苏郁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另一只手拿起装在证物袋里的匕首,“龚帅,我们在你家中找到了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两双手,经过dna鉴定,确定来自于死者高勇和叶文强。”
“你有什么要说的?”
龚帅看着手腕上的手铐,笑着摇头,目光格外的平静,“没什么要说的,人就是我杀的,你们说什么我都认,法院怎么判我也没有怨言。”
“我做的事,我承认。”
“你为什么要杀害高勇和叶文强?”苏郁看着他,把信封递过去,扫了眼上面清晰的字迹,“因为他们是啃老族?”
点点头又摇摇头,龚帅垂着头,面上见不到丝毫的悔恨,更没有胆怯与忐忑,淡定的仿佛没有情绪,说出来的话阴冷至极,“他们都是不注重承诺的人。”
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娓娓道来像是讲故事似的,“我从小生活在孤儿院,但却和那些孩子不一样,我是被父母抛弃的。”
“那天啊,下着特别大特别大的雨,爸爸妈妈把我带到院长妈妈面前,告诉我,因为要去处理一些家里的事情,要出远门,所以让我在这里暂时生活一段时间。”
“他们说,最多两个月,处理好事情就会回来接我的,我一直等啊等,等到了雪花遍地,等到了来年开春。”
“但,他们没有回来。”
龚帅的目光悲凉,“那个时候的我哭着问院长妈妈,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他们怎么食言了?”
“院长妈妈没有回答我,把我抱在怀里,告诉我,以后她就是我的妈妈。”
那个时候,被抛弃的小龚帅明白了一切。
他变得懂事,变得乖巧,为了不再被抛弃,竭尽所能的照顾幼儿园的弟弟妹妹,努力做好一切,不会抱怨,不会委屈,甚至没有了自己的情绪。
他害怕再次被抛弃。
无奈的摇摇头,龚帅伸手抹了下脸,声音苦涩,“小时候的我,不聪明,还有口吃的毛病,所以很自卑。”
他是连爸爸妈妈都不肯要的孩子。
苏郁隐约明白了他自卑的原因,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语言中枢和控制右手的区域都在左半脑,小部分左撇子会因为此原因有口吃的毛病。”
“这不是你的缺点。”
龚帅目光注视着她,过了良久,闭上眼睛冷笑一声,“可就是因为这个缺点,我的童年时候两个好朋友,就是高勇和叶文强。”
“小时候,他们来孤儿院玩,他们不会看不起我,还会给我带玩具和零食,和他们一起,是我童年最快乐时候。”
“看着他们的父母和蔼亲切的样子,对自己孩子的宠爱关心,每每看到这一幕,我都会觉得嫉妒不甘。”
“但那时,作为孩子的高勇和叶文强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承诺,以后要加倍的对父母好,孝顺他们,照顾他们。”
“那时候,我有一点点的释怀。”
他没有了父母,没有了他们的关心,以后也不需要为他们养老送终。
他为自己找到了个不去羡慕的借口。
但后来呢?少年们没有完成他的承诺。
龚帅回想起白发苍苍的老人,起早贪黑拿着大扫帚清理街道,明明拥有不薄的退休金,却还要为了孩子不得不出来工作。
那张本来应该充满和蔼笑意的脸上,只剩下了疲惫苍老的皱纹。
“他们凭什么食言?!凭什么像个蛀虫一样吸食父母的血汗钱!”龚帅的声音突然拔高,用力拍打着小桌板,“无业游民,不去做工作,双手向上轻飘飘的要走父母的养老钱。”
“自私自利,贪婪成性,只为了自己的一时轻松,完全不顾及父母的辛苦!”
“明明他们的父母那么爱他!明明他拥有令我艳羡的幸福家庭!他凭什么这样!”
龚帅说着说着,眼眶渐渐模糊,变得湿润起来,声音里写满了不甘,语调放轻,像是质问,又像是呢喃,“我为什么就没有疼爱我的父母”
“他们为什么可以抛弃我为什么”
他想,如果他有这样宠爱他的父母,绝对不会让他们在老年还要出去辛苦工作。
但是,他没有。
拥有这一切幸福生活的人,还像个贪婪的吸血虫,挖空父母的所有血汗钱。
苏郁看着他眼角泛红的质问模样,仿佛看到了被父母抛弃的无助小男孩,委屈,不甘,害怕,在陌生的环境里渐渐变得沉默。
院长妈妈说,他是个注重承诺的孩子。
是因为被抛弃过,所以才会厌恶食言,厌恶说谎。
龚帅说完了一切,仿佛放下了所有沉重的包袱,浑身轻松,随意的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着,“他们说了谎,违背了当年的话,就应该付出代价……”
“可是,杀了他们,我不开心。”
苏郁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红唇紧紧抿着,只能叹息一声。
站起身,朝着单向玻璃后面点了点头,快步推开门走出去。
陆清桉头都没回,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把一份文件递给她,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龚帅的父母找到了,因为涉嫌故意抛弃未成年人,已经被关进看守所。”
“但年限已经超过了追溯时期,可能不会有非常严重的处罚。”
“那也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错,”苏郁一目十行的翻看着文件,抬起头看着审讯室里沉默的男人,视线复杂,掺杂着很多情绪,“龚帅如果没有被抛弃,也许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也不知道,龚帅的父母如果知道了,因为他们当时的错误导致孩子犯下弥天大错,会不会有一点后悔。”
陆清桉看得很通透,眼眸深处写满了了然,“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原生家庭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有着很大的影响。”
苏郁挑了下眉,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哟,陆队怎么看上去像是个哲学家了呢?!怎么给我灌心灵鸡汤?”
无奈的扬起嘴角,陆清桉被气笑了,回怼着,“是啊,鸡肉都被我吃光了,只能给你喝汤。”
嘴角抽了抽,苏郁朝着他竖起一个中指,过两秒,被自己逗笑了。
他们俩真像幼稚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