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 章 不纯粹的感情
地四取了一套干净清爽的衣物让凌正换下。
经过林依身旁时，刺鼻的水腥气袭来。
凌正抹了把脸上的水，“你猜得对，确实是他下的手。”
夏世这样的人，撒谎成性，不见棺材不掉泪。
只有让他亲眼看见夏瀚的“尸身”才有可能会诱导他说出实情。
由凌正假扮夏瀚，夏世对着尸体说的每一句话凌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直接省略了升堂审案的过程。
正如林依猜测那般，夏世虽然下了黑手，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害人，惊吓，恐惧比慌乱更多。
林依布置的现场虽然只有一具“尸体”，但水草的腥气完美的模拟出河边的气味，逐渐清晰的水滴声更是突破夏世心中防线的重要工具。
林依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颤动，脸色有些发白。
地四有些担心，“长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夏建安和杜香被衙役们带到夏家，凌正端坐上首，将他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两个人听。
“凌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杜香不可置信，“世儿他和瀚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是不会害他的。”
“是呀，凌大人。”
夏建安也不信，夏世在他们眼中一向都是好孩子。
凌正亲口说出来的话，杜香和夏建安犹然不信。
地四气的想骂人，如果不是当着凌正的面，依他的脾气，恨不得直接上前踹他们两脚解恨。
“真不知道夏瀚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父母？简直愚蠢至极！”
就连地四都替夏瀚不值。
“你们亲手养了一只杀害自己儿子的白眼狼。事实摆在眼前却还要替他辩护，要我说，夏瀚会死，你们也有责任！”
地四骂的凶，杜香却没有反驳。
只瞪着一双眼睛，目光呆滞地摇头。
“我不信，我不信！我儿只是心情不好出门散心去了，只要我不再干涉他的亲事，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不可能死！”
见杜香这副模样，地四将剩下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林依则是看了眼昏迷瘫软的夏世，又抬眸看着杜香，一字一句地告诉她，“那封信大概也是夏世仿造的。”
夏世在，他们夫妇二人想博个好名声，偏疼夏世，可真当夏瀚出了事，他们对夏瀚的爱丝毫也没有减少。
这也是林依受到触动，允许颜暮云接近小宝和小贝的原因。
颜暮云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血缘关系斩不断，也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我不信，我不相信！世儿，世儿。”杜香蹲下身子，摇晃夏世，“世儿你醒醒，你快起来告诉婶娘，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你没有杀了你弟弟，你起来啊！”
夏世在杜香的剧烈摇晃下苏醒。
抬头见如此阵仗，夏世立即攀上杜香的胳膊，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习惯性的想要狡辩，却只听凌正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
“夏世，你所说的话本官听得清清楚楚，你若是再诡辩抵赖，别怪本官不留情面，直接将你移交上级州府！”
夏世彻底白了脸，跪趴在地，抖着身子不说话。
他的默认让杜香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歇斯底里地哭着吼道，“夏世，我和你叔父供你吃穿，自认对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杀害我儿！”
夏建安单腿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举起手中的拐杖对准夏世的后背狠狠地抽了他一下。
一个堂堂成年男子，还未说话，两行热泪先行落了下来。
泪珠滚落，但夏建安却站的极稳，“我与你婶娘养你这么多年，却没有好好教你。也怕旁人说闲话，你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碰过你一根手指头，今日这一棍算是我替你爹教训你。如今我儿白白陨了一条性命，这原是我欠了你爹的，如今我儿替我还了这条命，从今往后，你我叔侄再无任何干系。”
杜香哭的不能自已，她徐徐站起来。
“苍天啊，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啊！替旁人养孩子这么多年，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儿被害，都是因为我识人不清，老天爷你睁睁眼，把我的命给你，求你还我儿命来。”
话落，杜香抬脚往厅内的柱子上撞去。
地四猛地睁眼，疾奔到杜香身前，及时拦住了她。
林依心跳极快，生怕杜香出了事。
“我们还没有找到夏瀚的尸体，没人说他已经死了，但你要是死了，待日后他回来你却没了性命，岂不是见不到他科举入仕的时候了。”
话虽这么说……
但人被夏世打昏过去，又推入水中，是否还能存活，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打了个问号。
但又必须这么说！
夏世已经害了夏瀚，不能再因为他再让杜香夫妇二人出事。
“夏世，你残害手足，恶意损人性命，如今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夏世彻底跪趴下去。
无话可说。
“来人，将夏世压回去，关入大牢，择日审判。”
闹剧就此收场，郡衙的衙役将夏世带走。
林依有些脱力地坐在椅子上，正厅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片水渍。
地四为她添了一杯茶，“长姐，回去歇会儿吧。”
林依摇摇头，“你是不是也在想，夏瀚明明如此普通，为何我却对他心生好感？”
地四先是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说不好奇是假的，林依连侯爵夫人之位都瞧不上，却只心悦一个秀才，如此差距，他心中好奇也不奇怪。
“那是几年前的事。”
林依眼神放空，陷入回忆之中。
“你可还记得我有段时间扮过男装？”
地四点头，“记得的。”
当时他们分头在市场观察行情，为了方便行事，林依穿了男装。
“那时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说夏瀚的闲话，可那会儿我还不曾与他见过面，只听着妇人们闲话，说他爹娘又罚他跪，不给他饭吃。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然他爹娘怎么会如此对待他。可后来才知道他是个正要参加乡试的学子，而他爹娘只是因为怕别人说他们忘恩负义，就使劲作践自己亲生的这个，厚待兄嫂家的孩子。”
“你不觉得讽刺吗？”林依转头看向地四，“自己的亲生父母，只是为了旁人虚无缥缈的看法，就这样恶毒的对待自己的儿子。”
“长姐，你莫要伤心。”
“后来，我见到了夏瀚。他明明是一个每次见到我都会红脸的文弱书生，就差在手里捧着自己的一颗真心，卑微的祈求旁人对自己好一些。那么单纯，可怜的一个人，像他那样的人，夏建安夫妇怎么下得去手？”
地四好像有些明白林依对夏瀚的感情是从哪儿来的了。
夏家的事人尽皆知，夏瀚被差别对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他的弱势，让独立强大的林依生出了保护他的心。
他们之间的感情基础，是源自于同情。
这种爱，并不纯粹。
只怕更多的，是想救赎夏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