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章 偏疼的父母
回镇子的路上,夏瀚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五年前,林依随洛大夫来到洛家村,她的到来,像是突然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大家一贯土里刨食,从来没见过生得如此貌美的女子。
各村的伯娘,婶子们没少借着机会打听林依的来历,可洛家村的村民对林依的情况却守口如瓶。
只要话题提到林依,她们总是轻描淡写的说,夫君早逝,前来投奔亲戚,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一则,她们确实不知林依几人的底细,二则,洛家村的村民与普通村民不同。
他们是从药王谷集体迁移而来,洛承作为药王谷谷主,不仅医术高明又德高望重,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从来不敢放肆。
有他坐镇,林依几人才能少些是非,安安稳稳的在洛家村落脚生活。
夏瀚在宅院门口踢掉了粘在鞋底的泥,而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推开宅子大门。
“娘,我回来了。”
夏瀚的母亲名为杜香,刚巧端着空的糕点盘子从书房里走出来。
“你去哪儿了,这么久,你哥方才还问你来着。”
她看起来有些年纪,头上盘着妇人发髻,发间只插了一只银钗,衣衫规整又朴素。
若不看这所宅子,单从她的打扮上看,压根瞧不出夏家家境优越。
“出去转了转。”
夏瀚说着便往房里去。
“等下!”杜香一瞧夏瀚躲闪的态度,心中立时明白了大半,“你回村里去了?又去见林依了,是不是?”
一连的问题让夏瀚停住脚,“嗯,回去了一趟。”
杜香拉下脸,“你随娘进屋来!”
夏瀚进屋,脚还没停稳,杜香便开始例行的数落他。
“与你说了几次,你如今已是秀才身份,村里那些女子都不是你的良配,等你去了京都城,考中了进士,想要什么样的夫人没有,你却独独守着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她是生的貌美,可那又如何,你祖父便是商人,咱们家也不缺她四弟那点钱财,爹和娘都只盼着你能考中进士,光耀门楣。”
早先的商人子弟是不准参加科举的,商人的后代永远都是商人。
但前朝被推翻,先祖与一众老臣打下江山,稳坐龙椅后,便立法允许商人的子弟参加科举。
可即便如此,商人的地位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苦涩难懂的之乎者也使得习惯了经商的商人摸不着头脑,真正有学识的大家还是不会选商人子弟为学生。
商人之家想要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十分不易!
而夏瀚大约是继承了祖母的优点,读书很有慧根。
杜香的话,听得夏瀚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娘,我心悦她,她如今也心悦我,我不想要其他女子,我只想娶她!”
“她有什么好,让你上赶着进门就当爹?!”杜香气坏了,“娘说不准就是不准,自古婚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我和你爹都不会同意的。”
夏瀚也赌气道,“我只要她,若是不能娶她,我宁愿一辈子不娶,您不是喜欢大哥么,您让他娶一个合您心意的便是了!”
杜香瞪着眼睛,“你说的什么话,你才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夏瀚脸色有些难看,“原来娘也知道儿子才是亲生的。”
“你这话是何意?”
“没什么。”他看着杜香手里的空盘子,上面还沾着不少点心渣,“大哥定是点心吃完了,娘还不赶快再送一盘去。”
说完,夏瀚转身便走。
夏家的祖父是商人出身,娶了个落魄主簿的女儿,那主簿犯了小错,算是家道中落,但女儿教养的好,读过书,小家碧玉的模样。
成亲后,夫妻二人生下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夏建同,二儿子夏建安。
夏家的家底在镇子上算是十分丰厚的,再加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可天有不测风云,夏瀚幼年时,外出的夏建安突遇意外,同行的夏建同施以援手,却不料,夏建安是救回来了,可夏建同自己去不幸去世。
夏建安也在那场意外中折断了一条腿。
夏建同死了,留下了媳妇儿张慧霞和年幼的儿子夏世。
夏家有钱,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张慧霞的娘家便把主意打在了她一个寡妇身上,想让她带着家产和儿子一同回娘家。
早年间,张慧霞便补贴过娘家,自然知晓他们贪得无厌的嘴脸。
自己的亲生爹娘眼睛里只有钱,她若是真的带着所有银钱回去了,不出三日,定会身无分文的再被赶出来,甚至还会拖累儿子。
于是张慧霞将夏世托付给了杜香。
张慧霞自己也留了一手,对外只说没带多少银子回去,大多数都留给了夏建安夫妇,以便让他们帮忙抚养儿子。
张家没在女儿身上捞到大便宜,索性将她再嫁。
而夏建安原本就因欠着他大哥一条命而心怀愧疚。
于是,夏世由堂兄彻底成了夏瀚的兄长。
天色渐晚,到了晚饭时分。
夏瀚发现,饭桌上的只摆放了三副碗筷,平素里他坐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站在厅中的夏瀚背脊僵硬了几分。
夏瀚的父亲夏建安在杜香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到桌前坐下,夏世也从门外赶来。
见着熟悉的场景,夏世便知道定是夏瀚又惹杜香生气了。
“世儿坐下吃饭。”
杜香扶夏建安做好,又招呼夏世落座,全然无视夏瀚。
对此,夏瀚早已习惯,他抬脚转身要走,却被夏建安拦住,“等下,就在这儿等着,爹有话跟你说!”
夏瀚口中泛着苦,心头一片冰凉。
他独自一人站在饭桌对面,而另一面则是其乐融融的三人。
杜香为夏建安布菜,又侧过身为夏世夹菜,好像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他已经完完全全的被割裂在这个家庭之外,就像一个……
外人!
用过饭,杜香语调亲切的让夏世继续回房读书,夏母则与家中伺候的小丫头一并收拾桌子。
夏家在镇上的宅子雇了两个人,一个是帮忙打扫和浆洗衣物的老妈子,另外一个则是夏建安腿脚不便之后伺候他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平日也做些杂活。
用过饭,夏建安把夏瀚叫到一旁。
与夏母一样,他说的话也同样是老生常谈。
“你大伯救了爹一命,你大伯母把你堂兄托付给爹,你娘辛苦照料你们二人,只不过多看顾了他几分,你便出言顶撞她!若不是你大伯,爹如今就不止是折条腿那么简单了,你读了那么多书,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夏建安坐在椅子上,将拐杖放下。
“你祖父母死的早,夏家门里就我和你大伯两个人。你大伯又是救我而死,他那一支就剩下你堂兄那么一根独苗,你还嫉妒他,用这种态度对他,你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咱们家!”
从来都是这样!
只要夏瀚表现出一丁点儿对夏世的不满,夏建安和夏母就会轮番上阵。
他们一遍遍的告诉他,他大伯是为了救他爹而死的,他们照顾夏世是应该的,对他好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应当对夏世心怀感激,要敬着,以便偿还他大伯对他爹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