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章 啪
“侯爷说话算话！”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林依没有一秒停顿，生怕颜暮云反悔一般，抢先堵住他的后路。
颜暮云的眸子红的更厉害。
他瞪着她。
胸口像是堵了一块体型巨大的石块，听到他说和离，林依竟然如此迫切！
心中有了期盼，林依便觉得从皇宫到侯府的路，竟然如此漫长。
在侯府门前下了马车，林依第一次跟在颜暮云身后，亦步亦趋。
明明应是一副夫唱妇随的缱绻模样，可林依却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即走进东院书房拿到和离书才好。
老太君在院中听到下人禀报颜暮云和林依回府之后，笑着嘱咐吴嬷嬷，“从高庸国的使臣入京到现在，云儿一直忙碌，也没在府上用过几次膳，午时让厨娘做些新鲜爽口的菜，让云儿和依依一同过来用膳。”
吴嬷嬷笑着应下，“老奴这便去。”
“等等。”老太君拎起拐杖，“我同你一道去，也顺路消消食。”
半上午时，厨娘送来了膳房新制的茶点，香甜软糯，外面有一层酥脆的外皮包裹着，里面是甜甜的豆沙馅儿。
老太君嘴馋，早饭用了不少，又将一整盘的茶点吃了半盘，这会儿也该遛遛弯了。
吴嬷嬷立即上前搀着她，“待会儿请夫人给您开个消食儿的茶饮吧。”
老太君伸出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可不能让她知道，我多走走便好了。”
“您是怕夫人再笑您？”
吴嬷嬷便是听见了林依给孟老将军治病时，拿老太君做调侃的话。
老太君与吴嬷嬷想的是同一件事，当即笑笑，“依依这孩子那是借着我宽慰孟弘，孟弘多少年不出府了，也就在我面前还能放的下心来。”
林依是个大夫，为孟老将军诊病时，看出他有些焦躁，便借着老太君的事暗中宽解孟老将军，让他放松。
因着林依高明的医术，为侯府带来了不少人脉，许多关系并不亲近的如今也时常走动起来。
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有时比一个高阶的官位还要管用。
二人往东院走。
老太君长舒口气，脸上的笑意便没有褪下去过。
“云儿容貌硬朗，依依貌美聪慧，如此看来，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将来也定是个古灵精怪，讨人喜欢的。”
“您说的是。”
老太君心情好，吴嬷嬷自然也懂得如何哄着她更加高兴。
府上许久没有孩子了，老太君盼夫人腹中的孩子日久，随着夫人月份的增加，近来更是时时念叨。
但当她搀着老太君踏进东院时，发现东院门口竟然无人值守。
吴嬷嬷有些奇怪地四下望了望，“院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院中无人看守，所有下人都不见了踪影……
老太君自以为了解小夫妻间的情趣，摆了摆手，笑意越来越大，小声道，“咱们先走，过会儿再……”
正在这时，两人突然听到书房之中传来一阵说话声。
“本侯会在京都为你置办一所宅院，和离之后，便送你过去。”
老太君唇角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林依亲眼看到颜暮云写下了和离书。
和离书一式三份，其中两份由夫妻双方各自保管，另外一份则会送去官府备案。
“多谢侯爷。”林依道，“侯爷身上的毒，不必担心，过些时日，我自会派人为侯爷送来解药。”
颜暮云的眸色已经恢复正常，他面无表情，仿佛已经彻底接受了林依一定会离开他的事实。
“为了离开本侯，你真是煞费苦心。”
林依仔细的把她手中的和离书收好，语气淡然道，“侯爷，强扭的瓜不甜，即便没了我，凭借侯爷的地位，侯府继室这个位置，也不会缺人来坐。”
她还记得丞相府的二小姐提起颜暮云时眼里的崇拜几乎都要从眼眶中溢出来了。
“本侯不会再娶旁人！”
“这与我无关。”林依将衣袖抚平，“相处日久，侯爷也应该了解我个性强悍，从不委屈自己。当我知道侯爷完全是在利用我的时候，侯爷与我，便已经是陌路人了。”
握在拐杖上的手瞬间绷紧，老太君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身形轻晃。
吴嬷嬷立即扶稳她，“老太君，您没事吧？”
书房内的前夫妻二人愣了一下，赶忙迎了出去。
“祖母。”
“祖母！”
老太君拄着拐杖，被吴嬷嬷拖着手肘，她满脸的不敢相信，“你们，和离了？”
林依下意识垂了眸子，避开老太君的眼神。
若说整个侯府，谁还能让她挂念，那定然是老太君无疑。
即便从前老太君也并非真心对她，可后来，她能感受到老太君的心态变化。
没从林依这里得到答案，老太君满目希望地看向颜暮云，只盼着他能说出个不一样的结论。
告诉她，方才只是她听错了。
颜暮云却顾左右而言他，“孙儿扶您进去歇息。”
老太君一把拽住他的手，死死的扣住他的手腕，声音陡然厉了起来，“祖母问你，你是不是与依依和离了！”
颜暮云的沉默，胜过了一切言语。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颜暮云的脸打偏了去。
林依被老太君的怒气吓住了。
吴嬷嬷也瞪大了眼！
“你这个混账！”老太君被气的下唇发抖，“谁准你们和离的，谁让你和离的？依依腹中还有你的骨肉，你便要弃她们于不顾？”
“祖母……”
“别喊我祖母，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跟祖母说一声，说和离便和离，你可还将祖母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
轻轻地用舌尖顶了顶脸颊，话虽然是对着老太君说的，但是眼神一直停在林依身上。
他道，“祖母，和离书孙儿已经写了，您别生气，再气坏了身子。”
老太君见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再次举手要打。
“你从小到大，祖母从未动过你分毫，你聪明勤勉，样样出色，祖母对你一直放心。可如今，祖母对你很失望。”
“祖母……”林依轻声喊道，“是我要与侯爷和离的。”
老太君倏地湿了眼眶，“是祖母不好，管教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您把侯爷教的很好。为臣子，侯爷尽忠职守，为国为民，辅佐皇上。为子，侯爷十分孝顺，事事以您为首，忠孝两全的人自古便不多见，侯爷可谓其中佼佼者。”
林依的话中明面是夸奖，实则却只说了颜暮云为臣，为子的两个方面。
但是，颜暮云不仅是朝廷重臣，老太君的孙子，他还同样是一个父亲，是丈夫。
那么为父，为夫呢？
“你在怨他是吗？”老太君拉着林依的手，“你们从前不是一直好端端的吗，怎么突然就要和离？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祖母替他向你赔不是，你如今怀着孩子，和离之后去哪儿，可怎么过活？”
林依摇头，“我不怨侯爷，却也无法与利用我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老太君的手顿时停在了林依的手背上。
林依继续说道，“侯爷说在京都为我寻一处宅院，祖母若是想我和孩子，可来寻我们。”
“祖母舍不得你，你还有着身子，身边没个人照顾……”
老太君一句句念着孤身一人的不便之处，试图挽回林依。
颜暮云站在她身侧，脸颊上带着老太君毫不留情的那个巴掌印。
老太君眼角余光看着他，恼的心肝脾肺一齐疼。
“你这个混账，去祠堂中跪着，好好反省你的过错！”
林依和颜暮云和离的消息传来，周玉兰瞬间从榻上坐起了身。
“当真？”
“千真万确！”许嬷嬷道，“老太君正在气头上，罚侯爷去祠堂跪着呢。”
“本夫人说什么来着，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便是有了外心！”周玉兰起身，“那孩子呢？”
许嬷嬷摇摇头，“老奴没听说孩子的事，只是好像说和离之后，侯爷会另找宅院安置她。”
周玉兰想起在林依手下吃过的亏，恨得咬牙切齿，“若非有孩子傍身，她哪来的这泼天富贵！和离都是便宜她了，便是要休弃她才好！”
“夫人说的有理。”许嬷嬷道，“只是这和离，不是侯爷先提出来的……”
除了周玉兰听到了消息，王姨娘和常姨娘也都听到了侯爷与林依已经和离了。
王姨娘还好，常姨娘却急了。
颜柳看着她在房内来回踱步，有些头晕，“娘，您别转了。和离便和离，她嫁入府上还不足一年，便闹出那么多事端来，和离了也好！”
“娘不是怕他们和离，而是娘辛苦了那么久，只想让夫人帮你寻个好夫婿，她这一走，你的亲事该怎么办呐！”
林依说的对，颜暮云是个好臣子，好孙子，但他不算是个好父亲。
倘若是在林依未嫁入侯府之前，常姨娘也不是很操心，毕竟府上还有老太君主事，她巴结林依只是想给颜柳挑个更好的。
但如今因着林依，侯府与其他重臣，勋贵都有了紧密的联系，可突然间，林依又与侯爷和离了，那这些人可还会考虑侯府的庶女？
她以往的辛苦谋划随着林依与颜暮云的和离全部付诸东流了。
想和离，等侯府的两个姑娘都嫁出去再和离也好，偏偏如此碍事！
整座侯府，除了老太君对林依还有几分真心外，其他人，怕是半分真心都不见。
翌日，阳光正盛。
侯府大门口的下人进进出出，脚步繁杂却又听不到一丝声响。
林依不曾想过，和离会如此顺利。
就在永昶宫时，她还觉得颜暮云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可当下，她已经开始看着众人往府门外的马车上搬她的行李了。
洛大夫亲自操刀，盯着侯府所有下人往车上装箱子。
从林依为萧韵看病以来，宣德帝和皇后赏赐了她不少的好东西，再加上从颜暮云私库里挑出来的，林依的家当早已不再是刚被抬进侯府时的那点可怜巴巴的嫁妆了。
一水儿的檀木箱子往车上装，一件又一件，一箱又一箱。
点翠和玉楼眼眶红红，站在她身侧一言不发。
林依道，“你们毕竟是从小伺候颜侯的，若是想留下，我也不会拦着你们。”
和离了，林依对颜暮云的称呼从侯爷，变成了颜侯。
彻底的划清界限。
毫不留恋！
“夫人，从小我便听我爹娘说过，夫妇间没大仇，您便是有委屈，求老太君为您做主也好，为何偏要和离。”
玉楼心性不如点翠成熟，说着话，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有些错误，并不是赔个不是便能轻易揭过去的。”林依取出帕子为她擦泪，声音轻柔，语调和缓地告诉她，“人的心一旦受了伤，或许随时间延长，可以让伤口愈合，但上面的疤痕会一直存在。”
玉楼下眼的睫毛上还带着泪珠，懵懂的看着她。
颜暮云在朝中的地位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觉得自己有权利安排别人的命运，随意处置别人，将地位低下的人视作蝼蚁。
他承认错误的方法也是他自以为是的放低姿态！
仿佛只要他肯弯下一向挺直的腰杆，对方就一定要感激涕零的接受他的示好。
可是凭什么呢？
他对她的补偿，对她低下的那颗高贵的头颅，都是基于他自己的需求，他觉得她有用处了，他觉得自己对她心生好感了。
实则，除了骄傲，自负，自以为是，她从来不曾觉得颜暮云对她有过真心。
“倘若有一日，有个人明着对你甜言蜜语，将你宠上了天，背地里却计划如何算计你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即便你再喜欢他，你敢在夜里同他同床共枕吗？”
林依的眼眸平静无波，声音很轻，远处的蝉鸣在盛夏的烈日里长鸣不衰，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后背冷汗一片。
“只怕在睡梦中被人害死都不自知。”
被林依的话震惊，玉楼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泪随之下落。
点翠已然明白，林依坚定的与颜暮云和离的原因，她擦了泪，福了福身子道，“奴婢与玉楼伺候夫人时间虽不长，但夫人在京都举目无亲又心地良善，从今往后，奴婢便跟着夫人，伺候夫人。”
“奴婢也跟着夫人。”玉楼瘪了瘪嘴，又要哭。
“那便随我一同去。”
颜暮云的意思也是如此，将她身边用惯的物件儿和伺候惯的人，一并让她带走。
林依转头，望着身后气势雄伟的朱门。
这座巍巍侯府，留给林依的印象不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而是令人厌烦的，数不清的阴谋诡计。
林依深吸一口气，从未有过的轻松将她包围。
从今日起，她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