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章 掌控不了的人
“不是……”颜暮云合上眼帘，张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道，不是。
真的说出口后，心底的负罪感减轻了许多。
屋外的一干人等也跟着他松了口气。
颜暮云将身后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野花端在胸前，这些花起初还生机勃勃，此时却已经完全失了精神，被折断的花茎垂着头，打蔫又可怜。
林依微怔，他竟然没有再骗她？
“你可知高庸国？”
颜暮云将花放在桌案上，从花蕊中跌落一只幼小的七星瓢虫，在桌面上打了个滚，振翅飞走了。
听到高庸国，林依想起从前点翠与她说过，于是正色，“知道。”
“高庸国历朝历代都是我朝的附属国，但近几年，高庸国的老皇帝死后冒出一个政治手段精明的王爷，他叫秦南王。”
两人面对面站着，林依难得平心静气地听颜暮云与她说话。
颜暮云继续说道，“这人极为聪明且很会玩弄手段，蛊惑人心，他明明有能力撤掉高庸国的小皇帝，自己登基称帝，却偏要做辅朝摄政王。这样的人就连皇上都很忌惮。”
不仅是宣德帝，就连林依都很诧异。
熟读历史的人都知晓，拥有悠久历史，权力高度集中的封建王朝每每在争夺皇位时，即便是亲生兄弟都会争地头破血流。
龙椅上的位置掌控天下，那是权力的顶峰！
太远的，包括西晋的八王之乱，唐朝的玄武门之变先不说，距离稍近些的明朝的靖难之役，还有清朝的九子夺嫡之战，哪一个不是兄弟阋墙，骨肉相残，流血不止？
可这人不仅不要皇位，还甘心辅佐下一任皇帝？
林依心中泛起无限的好奇。
难不成这人也是穿越而来，还心大的敢走在刀尖上玩养成？
颜暮云也没想到他提起秦南王会让林依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一面心花灿烂的高兴，一面心底又盘旋着升起一股怒气。
于是话语间将秦南王做的七分坏事，硬生生拉高到十二分，狠狠地抹黑了他一把。
“秦南王为人狠辣，暴戾，不顾黎明百姓安危，以一己之力想要挑起两国战争，且在朝内设置了不少暗桩，皇上命我从根源拔掉这颗毒瘤。”
“本侯皇命在身，所以……”
“所以，侯爷娶我仅仅是为了在假死之后能在府上留下一个靶子。”林依抬头，“因为王姨娘和常姨娘入府多年，无论侯爷是想在短时间内给谁更多的宠爱，将谁立起来，在外人眼中都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是吗？”
颜暮云口中苦涩，艰难地点了头，“是。”
两个姨娘入府多年，他若是在平淡了十几年后，突然对她们二人其中的任何一个表露出超乎寻常的疼爱，不仅不能成功隐瞒他假死这件事，还会惹来众人猜忌，太引人注意会不利于他暗中行动。
而林依貌如天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算他被这样一个女人吸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他才会故意放纵自己与她厮混一月，任由她将东院卧房摆上辣眼睛的金器，通过与以往不同的行为，去处处表露自己对她的钟爱。
而如他所料，他对新婚继室的宠爱会很快在京都内传开，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林依的美貌是原罪。
他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掩饰自己假死，顺利在善日国和高庸国展开行动。
林依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数倍，颜暮云十分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一时冲动再骗她一次。
心底一片平静。
林依曾经以为，从颜暮云口中听到真相时会比她自己猜到真相更加怒火冲天，但事实恰恰相反。
她只觉得此时的心境异常平和，“多谢侯爷坦诚相待。”
颜暮云做事稳健，计划周密，步步为营。
他确实是个有理想，有抱负，又有实力的男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这样的人也的确只适合朝堂，无论是做人夫君，还是身为人父，他都不合适！
只因为他和宣德帝想要的天下太平，就毁了她的一辈子？
她这副身体究竟有什么过错？
只因为生的貌美，颜暮云就能硬将她从原本单纯的生活环境拉扯进一场居心叵测，充满鬼蜮伎俩的阴谋局中？？
自古，天下人对女人总是那般苛刻，可这究竟是谁的错！
颜暮云觉得她这句话的苗头有些不对劲，急急地说道，“我日后定会加倍补偿你，给你想要的一切，无论你想要金银玉器还是荣华富贵，只要你开口，我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
“我想要自由。”林依在他说完，从容温和地告诉他，“我只想要自由，侯爷能给吗？”
“不……”颜暮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只有这个不行。”
林依看着他，“侯爷一心为国，林依的确佩服。”
作为一个外人，林依的确佩服这样的男人，舍小家成大家。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她又觉得，为什么要舍弃自己？
说到底，颜暮云还是没有将人命看在眼里，但凡他对周围的人上心一些，都不会直接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去死。
又或者，在他眼中，能为国家牺牲是荣耀，是功勋。
可没人提前问她愿不愿意啊？
三观不合，林依不做无谓的挣扎。
“我的想法不曾改变，我只想与侯爷和离，拿回失去的自由。我原本可以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即使商城郡是个小地方，但我有疼爱我的爹娘和哥哥，无论日后嫁给谁，都不会像在侯府这般，几次三番差点丢了性命。”
林依说话时全程冷静平和，不急不躁。
她一向理智，无论什么情况都能保证自己立得住脚，完整的表述自己的想法。
“侯爷许诺给我的财富和地位，实在不是我想要的。我是很爱钱，因为钱是立身的根本，但我却也知晓将自己的未来记挂在旁人身上，指望着旁人一心一意地对自己是最愚蠢的行为。我不愿意看人脸色过活，无论对方是谁。”
林依的话让颜暮云皱起眉头，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女人便是要一辈子依附男人，深藏后院，相夫教子。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要离开我？”
“侯爷大义，为国尽忠，但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注定不能陪侯爷走下去。”林依突然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郑重地行礼，“请侯爷与我和离，放我自由。”
“不可能，我绝不会同意！即便你如今恼我，气我，往后……我……”
明明在他伪装成“段和志”的时候，林依听到为边疆战士制药，还那般积极，他以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所以在无法挽留她的时候，他选择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可事与愿违，林依还是决定要走。
颜暮云打定主意不肯放她离开，这点也在林依的意料之中。
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轻易放她离开，背后指不定会有什么条件等着她。
“侯爷可曾记得我曾说过一句话。”
林依看着他，在颜暮云的目光中一字一句的说，“我绝不会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你两次。”
颜暮云眼中爬上几根血丝，对眼前如铁板一块的女人，他找不到任何地方下手，“你又要做什么？”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侵袭了他。
林依明明在他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她是他握不住的女人。
“毕竟夫妻一场，侯爷自当知晓我与其他女子不同，想困住我，只怕很难。”
站的时间有些久，林依坐回椅子上，颜暮云熟悉的冷面再度在她脸上出现。
林依话中有话，颜暮云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屈身放下的低姿态根本藏不了多久，“若本侯定要强留你呢？”
林依把手放在肚皮上，“那侯爷大可试一试，我小门小户出身，我的命不值钱。”
“你在以性命威胁本侯？”
故态复萌，当他发现林依不受管控时，颜暮云再次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侯爷。
林依摊开手，“侯爷说是，那就是吧。从东山回去，我希望能见到侯爷亲手写的和离书。”
颜暮云衣袖一甩，将桌面上的残花全都扫到地上。
清晨时他心中有多期盼能与林依携手，此时就多生气她一味地想要远离他。
“你做梦，我绝不与你和离！”
“侯爷，世间所有事并非以你的意志为转移。”林依冷静地告诉他，“日升日降，潮起潮落，有许多事是你控制不了的。”
嘴角挂起一抹笑意，颜暮云道，“我自小跟随祖父习武，熟读兵法，又常伴皇上身边，过五关斩六将。迄今为止，还从未遇到过超出掌控外的人或事。”
“那真巧，侯爷很快就会见到了。”林依笑了，“因为我就是侯爷无法掌控的人”
“是么？”颜暮云粗气一声，胸膛起伏，“本侯早知你不似外表看来这般纯净无害，那就让本侯看看你真正的本事。”
林依微微歪头，挑起眼眸看他，“侯爷莫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即便心中悔的肠子都要青了，颜暮云仍旧黑着一张脸，“本侯从不后悔。”
“那最好，还请侯爷拭目以待。”
如此，就在颜暮云想要知道林依究竟要用什么办法逼他和离时，京都突然传来消息，宣德帝急诏颜侯回京。
事发突然，高庸国派使者前来和谈，而那位使者正是令所有人都颇为忌惮的秦南王！
回侯府的马车上，林依很是好奇这位秦南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如此忐忑。
颜暮云骑马与马车并排，车窗的帘子被撩起，林依转头。
“本侯等了几日了，你想用在本侯身上的招数呢？”
“侯爷这么着急体会一败涂地的感觉吗？”林依将手搭在车帘上，“此番回府，见不到和离书，侯爷就会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
说罢，她松开了手，落下的车帘将两人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