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婆母
林依被二话不说，第一次见便先送上“见面礼”的婆母一巴掌打蒙了，着实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点翠和玉楼搀着她，生怕她脚下不稳。
“夫人，您怎么样？”
林依伸手捂住左侧脸颊，半边脸迅速鼓胀红肿，左耳也被周玉兰这个巴掌打的嗡嗡作响， “我没事。”
她抬起头来，只见周玉兰双手垂落，手掌隐藏在宽大的大袍中，肩膀微微向前倾，一副攻击姿态，好似随时准备再给她一个耳光。
在这里，婆母有权利教训儿媳，立规矩更是常有的事。
孝字当头，没有哪个儿媳敢当面站出来指责长辈的不是，有气也要忍着，不然便是不孝，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但，自从林依在侯府醒来的那天起，还没人敢当着她的面甩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就算受气，那那个受气的儿媳也绝不是她！
林依沉下眸子，开口时字字透着冷意，“婆母如此行径可不像一个整日礼佛心怀慈悲的佛家弟子！”
“你这妖妇，狠毒的后娘！”大约是常年礼佛，研习佛法，周玉兰的面相并不刻薄，但此时她满是怒火，牙根紧咬，“你有了孩子，便要撺掇云儿把正齐送去北疆，你打的什么主意，旁人看不出来，可休想瞒过我！”
“我这个狠毒的后娘打的什么主意？”林依嗤笑一声，重复了她的话，“您倒是说说看，我洗耳恭听！”
林依的语气足以表明她的态度。
周玉兰略有些诧异，她是林依的婆母，谁家的儿媳见到婆母不是毕恭毕敬的，哪个儿媳在受到婆母教训还能像她这样，满面嘲讽，语调不恭？
果然是小门户出身，不懂礼数，不服管教且心肠恶毒！
“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是吗？”周玉兰眯了眯眼，“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尚且不知，你便早早让正齐远离京都。若正齐在战场上受了一丝一毫的损伤，我定拿你是问！”
颜暮云的一番行为便够令人不齿，偏偏这位婆母比她儿子也不遑多让。
林依眼神一凛，眸中厉色尽显，周身气度陡然变化，“正齐去北疆与我何干，婆母这顶帽子未免扣的也太随意了。我瞧着婆母心急如焚的模样难道是这十多年来在佛前念的经，唱的怜悯恻隐，慈悲为本都一分不剩的还给佛祖了吗？”
停顿了下，林依继续道，“还是说，婆母原本修的佛便是夜叉，七郎，念得经不是‘慈’而是‘恶’？”
呵！
所有人都被林依如此胆大包天的豪言壮语得倒吸一口冷气。
点翠和玉楼更是被她震惊地一句话说不出。
周玉兰更是脸色铁青，她怎么敢这样对她？
“这就是你对待婆母的态度吗？！”
林依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放下捂住脸颊的手掌，左半边脸已经浮现出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在白嫩的肌肤上尤其显眼。
“外界皆传闻侯府大夫人潜心礼佛，不问红尘俗事，一心向善，我瞧着不过是沽名钓誉，以佛表掩饰婆母内心的易怒与狂躁。婆母大可将我今日之行径全然宣扬出去，说我不敬婆母，在婆母打我左脸时，没有将右脸也一并伸出去。但婆母可别忘了，我可不止是侯府夫人，还是皇上亲封的安平郡主，下次再动手前，还请您想清楚后果！”
与人讲理，可与乱吠的狗……踢两脚便是了。
林依懒得再装模作样，整日陪着颜暮云演戏就够累的，再搅和一个不明是非的婆母，这母子二人是不是都有病！
林依轻视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周玉兰。
她嘴角噙着冷笑与讥讽，眼中怒火再盛，反话运用的炉火纯青，“云儿目光果然不错，你可真是令本夫人刮目相看！”
难怪能在侯府混的风生水起，甚至成为宣德帝和皇后身边的红人，这个儿媳妇，真不是一般人！
“多谢婆母夸奖，自然比不得婆母……”黑长的睫毛撩起，林依瞥了她一眼，不顾周玉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又接着说道，“若是您在那个了无趣味的庵堂待的厌烦了，大可以派人与府上说一声。即便侯爷不同意，我作为‘儿媳’，也一定能将您从那个地方接回来，省得婆母口是心非，身着海青脚踩僧鞋还以‘本夫人’自称！”
一记记直球打的周玉兰憋了一肚子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这个狗胆包天的儿媳根本不懂委婉为何物，压根不按常理出牌，直截了当的挑明她心中所想，言语狠辣地扯下她的遮羞布。
周玉兰脸色青紫，眸色中交织着怒气与恼意以及被人当面戳穿之后的尴尬与难堪。
“好啊，不敬婆母，不敬长辈，单是这一条，我便能让云儿休了你！”
周玉兰使出杀手锏。
一般婆婆对待儿媳先从立规矩的小事教起，晨昏定省，每日侍膳，随意寻个理由罚站罚跪，可林依一通乱拳搅乱了周玉兰的计划，还不等她给林依立规矩，就被逼得使出了最后的招数。
自古以来，哪个女人不怕被夫家休弃，即便是皇室公主嫁给驸马也得敬重公婆，孝敬长辈。
郡主又如何，皇上还能为这样品德有失的人反过来责怪她？
周玉兰便是拿捏了林依身为人妇又怀有身孕这一点！
对旁人而言，被夫家休妻自然是件抬不起头的事，可对于林依而言，便是瞌睡了送枕头。
她当即笑道，“婆母给我休书，我立即回院收拾东西，绝不劳烦府中任意一只阿猫阿狗！”
“你！”
周玉兰被气的胸口闷疼。
她根本没想到林依这人这般不可理喻，胡搅蛮缠！
院子另一头传来小丫鬟们的说笑声，声音越来越近，周玉兰眼珠轻转，当即捂住胸口，“哎呀……哎呀……”
身后的嬷嬷心领神会，上前扶住她，“夫人，您怎么了。”
如此精彩绝伦的表演，若林依不是主人公，倒真想送上鲜花和掌声。
只不过，关公面前耍大刀……
难道她忘了自己是有身孕的人吗？
下一秒，林依抱紧肚子，大声哀嚎，“点翠，我的肚子好疼……”
周玉兰的第三句“哎呀”还没能出口，就被林依抢了戏，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她……”
遇到对手了！
“来人，来人啊！”玉楼大喊来人。
院子里乱成一团。
大夫人回府了！
大夫人回府当日就打了夫人，还差点打掉了夫人的孩子。
夫人腹中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大夫说已经成型了……
差点掉了呢……
周玉兰捂着胸口，硬生生被林依气的胸闷气短。
孝字当道，母亲在前，颜暮云自然得先顾及她，“母亲，您可觉得好些了？”
“休了她！”周玉兰一连重复了几次，“云儿，休了她，这样的女人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母亲还在气头上，难免有些失了理智，待母亲好些，咱们再讨论这件事。”
颜暮云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地挡下了她的话。
周玉兰见他不为所动，顷刻间怒从心来，恨铁不成钢道，“从小，母亲是如何教你的，难道你要与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一样，最后毁在女人手里吗？”
“我与父亲自然是不一样的。母亲一直告诫我以父亲为戒，绝不可在女人身上耗费心力，儿子一直记得，从来也都是这般做的。”
颜暮云起身倒了杯茶递给她，“但我不认为一个有能力的女人在普通女人之列，林依她与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好啊，难怪她敢顶撞我，原来真是你在背后给她撑腰！”
“母亲误会了，林依为大皇子治病，为边疆战士制药，皇上感念她为江山社稷做出的贡献，封她为安平郡主，她并不需要儿子为她撑腰，她自己便有足够的底气。”
这也是颜暮云欣赏她的地方，她独立，有主见，又有一身本事，就像一朵带着刺的娇嫩花朵，美艳不可方物！
“真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起，我这个做娘的没听到你一声问候，你口口声声都是林依，林依，一个出自商城郡的破落商户的女儿，值得你这般维护与她？”
周玉兰恨恨道，“为娘这些年来一直清修，比不得她日日陪在你身边，得你欢心，你不惦记娘也就罢了，娘不怪你。但娘且问你，是不是因为她，你才想把正齐送到北疆去的？”
“不是，正齐需要历练，儿子送他去军中是为了他好，与他人无关。”
“你还在护着她？！”周玉兰狠拍一旁的茶桌，“她才入府多久，你派人在京都打听打听，谁人不知从她入府之后府上鸡犬不宁，将整个侯府搅的乱七八糟，若非如此，我岂会再回府中来！”
颜暮云道，“既然娘不相信儿子，那何必又来问。”
周玉兰胸口起伏，呼吸粗重，看起来比方才还要生气。
“府上有老太君，出不了大乱子，娘大可放心便是。”颜暮云看着她，眸中蕴含深意。
周玉兰对上那样一双黑色的眼睛，心下一跳，多年不见颜暮云更具威严了。
“母亲既然在我“丧期”时都不曾出现，如今却因为正齐参军而大发雷霆，从庵堂中特意赶回来，儿子不知，娘究竟所为何意？”
“你是在怪我？”
“儿子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明白，母亲这次回来的用意是什么？”
“好啊，你是巴不得为娘一直在庵堂中不回府是吗？”
周玉兰赌气，刚想说，“那我回去便是。”
在看到颜暮云那双冷静自若的眸子后，又将话咽了回去，她若是真说出口，颜暮云说不定真的会将她再送回去。
没等来周玉兰的下一句，颜暮云收回目光，“娘好生歇着吧，儿子去看看林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