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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垒萧萧芦荻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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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蒙蒙的迷雾中,空气稀薄,黑云翻墨,欲盖弥彰,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于悬浮缭绕将视线半遮半掩的迷雾,渐渐显露出个轮廓模糊的人形。

    萧如是不知漫无目的走了多久。

    在灵力护身的情况下,至少她掉下来不会有什么事。

    无非如今的情况有些奇怪:

    越往前走,便会越接近乱葬岗的深处,前面的黑雾反而淡了些,到后面连视线都渐渐开明起来,鬼气稀薄得好像不存在。

    这现象并不寻常。

    她总觉奇怪,在乱葬岗尸骸遍野的泥土上,除了随处可见的荒凉坟头,竟没遇见一只冤魂。

    难道系统已经提前动手了?萧如是心里猜想。

    再往前走些,已经接近乱葬岗的最深处,这里的凝聚鬼气反倒最为稀薄,能够明确看清这里萧条的景象。

    当真半只冤魂的影儿都不见,阴风萧瑟,安静得太不像话。

    “还以为下来得跑一会儿了。”萧如是往四周望,除了脚下腥臭味的土壤便是随地的污血,诡异的乌鹊扑翅,驻停在陷入土里的半截墓碑上。

    乌鸦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惊悚,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

    阴凉的风萧索的吹着。

    不过多久,她在那薄薄的黑雾中望见了个模糊却又熟悉的人影。

    此刻他正靠坐在崖壁边缘,曲着一只腿,手随意搭在膝上,头靠墙上轻闭眼,像是在等人,有些随意。

    见此人,萧如是先是踉跄了一步,颇为不敢置信。

    不过很快,她激动地跑上去,眼中亮莹莹的大喊着:“裴小弟裴小弟裴小弟!”

    听见声音,少年微扬眉,睁眼看过去。  “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的啊?”萧如是靠着他旁边坐下,看见他便止不住的开心,也就没想那么多,“特意在这等我的吗?”

    少年起先没说话,沉默了有一会,萧如是才听见他慢悠悠的声音:“有些……”

    “想见你了,来找你。”

    萧如是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这的确是裴南意做出来的事。

    她靠在裴南意的肩侧,扭过头问:“裴小弟,你出来了,那猫咪大人呢?”

    裴南意颔了颔首,侧眸看她:“一起出来了呗。”

    “那就好。”萧如是吐出口气。

    侧眸打量了她瞬息,少年静默地收回目光,失神的望着前方:“倒是挺会关心别人。”

    “嗯?”声音太低,萧如是没能听清。

    “没什么。”过了许久,才见他薄薄的唇开合,“我说,太无趣了。”

    太无趣了。

    “那个啥乌真呢?你有没有好好收拾他?”她随口问。

    裴南意默了默,凑到她的耳畔笑得漫不经心:“自然是打残了。”

    “真……真打残了啊?”萧如是无辜地眨眨眼。

    “那不然?”少年挑起一边眉,捏起她的腮帮子就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真想不到啊,敢威胁我了?”

    萧如是的确不敢说话,一想到当时她说的什么,说“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自然是随口瞎扯的,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倒让人觉得羞耻万分。

    少女用力眨了眨无辜的双眼,试图蒙混过关。

    裴南意被她这副表情逗笑,语气听起来吊儿郎当的:

    “威胁成功。”

    萧如是羞耻心作祟,将脸埋进他宽大的掌心里。

    裴南意笑了声,抱臂靠着,轻微侧身扬眉打量着她,倒像在漫不经心的看一场戏。

    捏着她的腮帮子就揉了揉上面的肉,看着挺瘦一只,脸上倒是肉挺多。

    少女不太好意思的问他:“裴小弟,你是来接我的吧?”

    裴南意慢悠悠点头,侧首挑起眉,眼角是淡淡的笑意:“不然我大老远跑这来干什么?”

    萧如是心情肉眼可见的开心了,一激动就捞住他的脖子,蹭了上去:“呜呜呜,裴小弟我真是爱死你了!”

    尾音消散在冰凉的阴风里。

    这句话打在了萧条的荒草,压弯了草根。

    好像是戳中了他的某处痛,隐隐作痛,让他想起来什么。少年顿了顿,他闭上眼,缄默许久。

    桑荫未移,萧如是听见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有些沙哑,沉声道:“这样啊,可是我不想听你新鲜感上头许下的那些承诺。”

    萧如是一怔,她抬起头,对上他睁开后有些猩红的眼睛,眼底渐渐布上血丝,赤眸里瞬息凶光闪露。

    这话在森森萧条的乱葬岗内,听着不大冷,反倒多了些突兀的戾气。

    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接近病态的多愁善感。

    一直都是。

    他甚至怕萧如是再次毫无征兆地把他抛弃,就像魂灯里的那样。换句话来说,他真的很没有安全感,接近心理疾病。

    他知道,萧如是从来什么都不告诉他,但她不想说的,他也便不会问。

    可他偏偏就是最傻、最听话的那个,萧如是让他往前冲,他是绝不敢回头半步的。

    追着乌真入魔域时,他便察觉到了。

    对方放了杀招,有意引他入魔域深处,妄图用五百年前囚牢他的方法再次把他带进深渊。

    魔域深处是什么样的地方呢,不是他们最初相逢的魔域外层,那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是他度过五百年的地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被魔物争抢厮杀,孤独的度过每一个夜晚。

    所以他让萧如是先离开了。

    萧如是不知道那些,但他还是去了,只因为是她要求的。

    她要让裴南意去死,他也是会去死的。

    在他看来,自己的命并不重要。

    同乌真交手之时,他便险些入了圈,不过他再一次从魔域深处走了出来。应她的话,卸了对方的经脉,挑断筋骨,胆肝俱裂。

    “喂。”

    萧如是见他眸子里赤潮汹涌,带着眼底一些不明的情绪看向她,眼眸极沉,“萧如是,我就问你。”

    “所以,你对我说过的话 ,也会对别人说吗?”

    萧如是有些出神,她不知道裴南意为何要突然这么问,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作答。

    “裴南意。”她轻唤了一声。

    裴南意回过头。

    “你听我说。”

    “裴南意,我这人嘴笨,平时里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我对你说的,都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我不骗你。”

    平静却又认真的语气。

    裴南意沉默不言,下意识想要去抱住她。

    那是肢体本能给他下达的命令,以一种极具有占有欲的姿势将她圈在臂弯里。

    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哪怕假的也爱听。

    在他看来,少女成了只可远观而不能亵渎的精致瓷器,只要轻轻一碰,些许就会碎掉。

    他每每想要靠近,便又会退缩万分,好像有什么怪物拖拽着他。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靠近后,又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在警告着他不敢太接近。

    时间长了,到了一种心理接近出问题的地步。

    二人就这样在乱葬岗里抱在一起,而有些事,萧如是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

    比如穿越,比如系统,再比如,她接近他的目的。

    就好像现在这样,身体是挨在一起的,可心上却总是隔了一张玻璃纸,连她也感觉的到。

    朦朦胧胧,隔绝断绝,拉起长长的丝线。

    他们之间,就好像隔了一座墙,一座被命运搭起来的墙。

    “裴小弟,咱们赶紧上去吧。”

    就这样安静许久,谁也没说话,萧如是先打破了这层平静。

    少年静默不语,他把萧如是往上颠,打横抱起,随后带着她往上跃。

    悬于半空间,萧如是往下鸟瞰,版图愈渐缩小,这才发现了何处不对劲,皱眉疑惑地问了一句:“咦?这里的鬼呢?不至于一只都没有吧。”

    脚尖落地,萧如是就感觉到隐隐不祥的预感。

    眼前骤然狂风大作,卷起黄沙飞舞,浓烈得遮挡视线,她只能遮住口鼻避免吃进沙子。

    流动的风沙之中,腥风乍起,她隐隐瞥见前面站的有两个人。

    金袍加身,白胡飘逸,一头苍白的长发格外引人注目,在黄沙的缝隙之中一眼便能看见。

    那人捋了捋长胡,而在他身侧,还站了一个同样年纪的中年男人,黑发整齐油亮,一身紫色道袍加身,手中漆黑的拂尘随风卷动。

    更像是,恭候多时。

    萧如是心中暗道不好。

    他们应该是在这里蹲守了不少时间,风沙止,显露出了两人身后站着的庞大子弟兵,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道袍,手握长剑,目光凌厉地朝这边看过来。

    气势凌然而昂然。

    萧如是同样瞥见站在人群中的那两个熟悉的人影,立即意识到来者何人。

    她拽住裴南意就想跑,不料人群中的已有人先站了出来,惊讶地看着他们,问:“如是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是带着吃惊又疑惑的语气,那白胡子老道闻言皱了皱眉,捋着白胡子:“徒儿,此人你认识?”

    来者正是正派玉华、金门两大宗派。

    陆子显闻声也从另一批队伍里走了出来,思索后解释道:“她是我们在山下遇见的……朋友。”

    “朋友?”紫衣道袍一听便怒发冲冠,当即变了脸色,指着白胡子骂骂咧咧,“你……你看,就是你带的什么好徒弟,带着我的乖徒弟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他愤怒一甩衣袖,白胡子立即不乐了,气急败坏地指着紫衣道袍反驳:“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也不看看你那个好徒弟,把我的乖徒弟教成什么样了!果然你们这些没把的死道士都一样!”

    紫衣道袍脾气暴躁,气得喘不上气,气得跺脚跳起来:“你说谁没把?!”

    萧如是汗颜,拽着裴南意就准备悄悄溜走。

    “等等!”两个人同时回头一斥。

    萧如是生无可恋地闭上眼,戳了戳裴南意:“咱们怎么办?”

    少年低头朝她道:“不急。”

    “你个老顽童,你看,人都差点跑了!”紫衣道袍脸色紫了,朝萧如是他们突然掀袍,一大喝,“我等为四大宗派其二,人间大乱,各大宗派前往人间镇守,我等察觉此地血/书波动,血魔现世,特批赶往此处捉拿邪魔!”

    说罢,他腕里那把漆黑的拂尘就变作玄色的长剑,寒气凌然。

    萧如是暗叫完蛋。

    “血书?”宁梨闻言惊色,“你的意思是……”

    她瞳孔震动地看向裴南意,又看了看紧张的萧如是,连陆子显也同时心里一怵。

    “哼!”白胡子大手一挥,三尺青锋出现在手中,“我玉华与邪门歪道自古对立,徒儿,今日你与为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宁梨走向萧如是,喊都喊不回来。

    “徒儿!徒儿!我的乖徒儿!他妈的!”

    宁梨难以置信地站在萧如是面前,仍旧鼓起勇气问她:“如是姐,我想听你说,他真的是……那个?”

    她看向裴南意,萧如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点头回应:“对不起,骗了你们这么久。”

    “你看!就是你个死老头,我徒儿怎么了!怎么了!!”白胡子气炸了。

    紫衣道袍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不是,这事跟我屁关系!”

    很难接受,

    他们这些日子下山苦苦寻找的血魔,一直以来就在他们身边,朝夕相伴。

    宁梨往后退半步,连瞳孔都放大了些:“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们?”

    萧如是站立不安,脸上有些怅然。

    她眼见避不过去,也就坦白:“宁梨,对不起。”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的目的,也知道他的身份,是我有意瞒着你们。”

    宁梨又往后退,她难以接受,她本以为几个人在一起降妖除魔,一路走过来,只是见她收了几只小妖小魔也不是不能接受。

    现在告诉她,身边与他们结伴同行队友就是扫荡人界的血魔,是他们一直在找寻的敌人,是人神共愤的恶徒。

    其实,很多猜想早已有过,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他们本来带着伟大的志向,以为找到血魔杀了他,就能改变世局,拯救世界。

    不仅是宏图大志,更是初心。

    现实总爱给人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宁梨往后退好几步,一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那人扶住她,宁梨抬头看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陆子显……”

    陆子显抓住她的肩膀握紧,低着头神色不清。

    白胡子持剑箭步:“哼,别跟他们废话,这女人和血魔同流合污,一起捉拿归案!”

    他身后的所有弟子尽数抽出剑,出鞘声响亮,场面恢宏壮观。萧如是咬着牙,拉着裴南意退后几步。

    宁梨慢慢握紧手中的金鞭,站在她身边的陆子显,手里的长剑也发出粼粼白光。

    总有一天也还是要为敌吗?

    “血魔残害人间,杀戮无道,暴戾嗜血,是人间所有正派的仇敌,我等维护人间秩序义不容辞!”宁梨低头沉声。

    身后弟子的吼声整齐洪亮,他们今日会带领两个宗派前往,就是算定了血魔从魔域出来,又只身入乱葬岗,身受重伤。

    嘴里咽着一口血,被他用内力压了下来。

    只有他不让萧如是知道。

    两大掌门持剑领首,从他们身上迸发出来的灵气冲天,令人感到胸腔压迫。

    萧如是被这阵强大的灵力压得站不稳,她下意识挡住裴南意。

    白胡子大步流星,青锋翻转,飞驰上前。

    吭哧一声。

    那居然是兵刃交加的声音,却并不是打到了萧如是他们,提前落了音,他的剑在斩下时突然和另一把武器交接在一起。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缠住自己剑刃的那把金鞭,那还是自己送给她的武器,几乎是吼的:“徒儿,你干什么?!”

    宁梨低着头没说话,手里的鞭子又收紧了些。

    白胡子怪不了自家徒儿,气得只能朝紫衣道袍大喊:“就是你这个死老头,给我的徒儿灌了什么毒鸡汤?我的乖徒儿都开始忤逆为师了!”

    另一边的紫衣道袍气得头发竖了起来,还要一边扛着正面迎来的剑,大声吼道:“这关我屁事!没看见我的徒儿也叛变了吗?我真是要气死了!”

    萧如是往前看,宁梨和陆子显拦在之前,拖住了各自掌门,同时回头,朝他们喊:“喂。”

    “你带着他赶紧滚吧。”

    萧如是完全还在巨大的震惊中以至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裴南意已经抱起她往前错身离开。

    她惊愕回头,闪动的目光下,只能看见宁梨和陆子显两个人同整个宗派交打在一起。

    刀光剑影交错,有人盛怒,有人松气。

    如是姐,正义之下,你是我的姐姐。

    正道并不是能评判一切的标准。

    在此之下,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白胡子已经气得暴跳:“看什么看,赶紧给我追啊!啊啊啊啊就是你个死老头!”

    紫衣道袍:“关我屁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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