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困乏了)
恍然间,红衣女浑身猛然紧绷,一丝凉意从背脊钻上来,好似有上万只蚂蚁在抓挠,内心恐慌,乱发紧贴在她惨白的脸上,警惕盯着“萧如是”,尖叫出一声。
“啊!是你!”
“萧如是”歪头轻笑一声,周身浮现出一层淡淡云雾,蔓延至遮挡她的面容,缠绕着她若隐若现,脆生生的女声忽而变冷,渐渐转向一声清透的男音,饶有兴味道:“对啊,恶鬼小姐。”
“所以,又是你弄伤了我家的兔子?”
云雾稀薄,逐渐消散,原本娇弱单薄的小女孩在薄雾后露出身形,高出了不止一截,竟凭空变作一个少年的模样,高挑挺拔。
萧如是忍痛往前跑着。
她呼出沉重的气,每一次吐息都万分艰难,撕裂着胸腔震颤,腹部的伤口不断作痛,仅仅用手捂着已不能缓解。
“呼——”
她疾走在村内的羊肠小道,四周昏暗无比,几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一瘸一拐向前拱,脚步蹒跚,扯着窟窿一阵一阵发疼。
萧如是拧紧眉,忍不住停下来休息,撑着膝盖弯腰喘气。
她每喘口气,伤口也会跟着扯动,疼得她“嘶”一声。
她向前摊开手,望着乖巧躺在手中,那颗本来用来给她暖手的小石块,闪烁着细微的红光,情不自禁握掌紧紧捏住,放在胸口。
“裴南意这个家伙……”
萧如是收回心绪,继续往前赶,忽然撞见了个岔路口。
她左右探视一圈,犹豫几番,拖着沉重的躯体竟不知往哪走。
恰是此刻,一道阴风吹起她的头发,萧如是眨眼之间,岔路道旁出现一个面色惨白的鬼。
那鬼转过头,一动不动看着她。
萧如是当即后撤,暗道不好,作出警备姿态,随时准备预防恶鬼的突袭。
哪知扯着伤口作痛,她没忍住往一侧踉跄几步,见那只鬼仍是没动。
她不免疑惑。站到岔路旁的鬼魂,上身穿着朴素老旧的布衣,灰扑扑盖着土色,下半身开口的破洞裤宽大,像普通农民的装扮。
他空洞的双眼凝望着萧如是,最终抬起一只手,指向左侧一道。
萧如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俯身往坐道赶。
想起什么,她忽而又一瘸一拐退回来,朝路边的村民笑:“多谢伯伯。”
鬼魂神情呆滞,良久,在那张怪异的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像是回应。
萧如是埋入黑暗,没走几步,前方渺远传来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声音不像是萧如是认识的人,她并不急,趔趄地走过去,见一片昏暗中,地上瘫坐着一个老妇,老汉挡住她,四周满是将他们包围的恶鬼。
老妇尖叫着往后缩,伸手拽着老汉的衣角,一个劲将他往后拉:“你别逞强啊!你要是没了要我这老婆子怎么活啊!”
老汉伸手挡住她,拦着那些恶鬼,回头恶狠狠“呸”了声:“说什么胡话呢!本来都就是死过一回了,都是死人,怕什么死!”
眼见着恶鬼扑上来,老妇忙抓住老汉扯,哀嚎不已:“哎哟!你这死老头子快躲开啊!”
二人倒地,混乱中老汉挡住老妇,恶鬼汹涌扑上去,如洪水将他们淹没,却没有如预料中撕裂他们。
老汉惊奇睁眼,忽见眼前立着一道人影,单薄娇弱,手中拈着张符纸,将恶鬼群拦截下来,却在扶膝不断喘出粗气。
“麻烦,怎么哪都能碰见你们这些鬼。”眼前的少女回过头,腹部的伤口触目惊心,冷汗涔涔渗出汗湿她的鬓发,暗光映出的影子薄薄投在他们身上。
“愣着不动干什么,等着看戏吗?”
她说着,手中的符飞出,打散恶鬼,但早已气力不足,无力支撑,往后倒去。
老夫妻连上前一左一右扶起她,老妇不敢看她,止不住身体的颤栗,颤巍对她说:“谢……谢谢你。”
萧如是朝她点头,仰头平静道:“我从不做无用之善,你们害我,我本不会救你们,但我现在需要有人扶着我,我走不动了,我相信你们一回,也希望你们,能够懂得报恩吧。”
老妇表情愣住。
“所以——”
“还他妈不快点跑!来了啊!赶紧点的跑啊!”
老汉哦哦几声,这才反应过来,同着老妇一齐扛起萧如是就跑。
二人扛着萧如是,身后恶鬼迅速追上来,老妇害怕得声音都飘了起来:“道……道长,咱往哪跑啊?”
萧如是没回答,反而问她:“不是我说,你们俩不是她的人吗?咋还被围攻了?”
老夫妻步子一顿,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见他们不回答,萧如是也不再问,安心放松下来,两肩一耸:“行了,往那栋房子跑吧。”
老夫妻再次顿住脚步,转头同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知想些什么,眸光些许黯淡,似乎在犹豫着。
萧如是也不说话,片刻后,老妇一咬牙,扛着萧如是转弯,往那栋楼跑去:“好。”
萧如是无奈摇头笑了笑。
冲进屋内,萧如是往门贴上符纸,恶鬼群暂时被拦截在屋外。
“行了,先放我下来吧。”
她脚底落地,站稳后捂住伤,瘸着腿往楼上走。
身后的老妇抬起头,张开嘴欲言又止,最终收回目光,放下手转了个话题:“道长的符贴着,我们还能还在这里吗?”
萧如是停下一步:“道法是具有主动性,我同意你们进,你们就能。”
老妇与老汉互看一眼,最终低下头,也没有阻止萧如是上楼。
萧如是踉踉跄跄闯入房间,身后的老夫妻并没有跟上来,索性坐在楼下沉默,她并不意外,走到房间内的柜子,打开柜门,抱出其中灰色的坛子,松懈一笑:“找到了。”
果不其然。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阴风乍起,吹得萧如是往后一歪,她早有所料,往后急退避开,一道利刃般的微风从她脸侧一擦而过,将她的碎发斩断,差点抹掉她脑袋。
一道红影受到感应,从窗外直扑而来,向萧如是的心脏口掏去,瞪大凸出的眼珠尖叫着。
刺耳的叫声灌破耳膜。
萧如是本想躲过去,谁知伤口突然发作,疼得她撕心裂肺,只好屈膝弯腰蹲下来,倒向一边,那一爪正好直刺穿她大腿。
她放声痛呼,疼得她哭爹喊娘,从眼角挤出泪花:“我去你妈的,怎么又是你,姐,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魂不散的啊!”
红衣女狞笑着,只是她如今模样惨烈,浑身血肉模糊。
不知又遭受了什么酷刑,腰腹上破开一个碗大的窟窿,像被人硬生生用手掏开,完全掏空,再一根一根地抽出她的肠子,血肠肝胆尽数碎裂,剩余的残渣吊挂出来,血如泉涌,可以透过那个大窟窿,看见对面的场景。
萧如是低头往她腰上一看,头皮发麻,酸水上涌,那窟窿好比她的三倍还大。
“不是我去,这样也能活,你特么死前是蟑螂吗!”
红衣女抽回手,萧如是本就瘸,当下更是直接往地上一扑,站也站不起来。
红衣女恶狠狠咬着牙,一句话不说,伸手再次往萧如是心脏掏去。
也不知她怎的从裴南意手里逃出来,萧如是深吸一口气,压下痛到痉挛的肌肉,伸手扯出那红衣女半挂在腹外的小肠,用力一扯,拽着往墙砸去。
红衣女嚎叫一声,声音近乎要穿破屋顶,萧如是耳里直鸣。
闻见着嚎叫声,门被咚一脚踹开,发出巨大声响,老妇和老汉从楼下匆匆赶上来,见着眼前一幕,僵直在门口。
萧如是倒在地上,整只大腿被血浸红,脸色愈来愈苍白,气息沉重。
红衣女见闯入二人,厉声斥道:“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来帮忙!”
老妇“哦哦”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冲上去抢过那坛子抱住,躲在床边。
老汉蹲在老妇旁侧,犹豫再三,他不忍扫过地面的萧如是,抬头望着红衣女:“女儿,东西我们拿到了,就……”
谁料他话还没出口,便被红衣女掐着脖子拎起来,扔在地上晕了过去。
“多嘴!”
老汉眼白一翻,老妇惊恐看着她,往后猛退着,又转头去看萧如是,捏在坛子上的手爆出青筋,越来越紧。
红衣女转身朝萧如是飘过去,她看着脚下的地砖,连抬头的力气也不剩。
红衣女抬起手,伸出利爪,后面的人突然大喊:
“别动,不然我马上就杀了你!”
红衣女猛然回头,老妇高举起灰坛子,举到头顶,目光往一侧闪躲,浑身颤栗,连带着那个坛子也在不停的晃动。
“哦?你说什么?”红衣女声音骤冷。
老妇后缩,举起的手却没有放下,颤得越发厉害:“晓晓,咱们放手吧,魂灯已经碎了,没有机会了……”
听闻“魂灯”,红衣女瞬间暴怒,额头爆出青筋,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突兀,好似要撑爆钻出来一般。
“碎了?你以为因为谁碎了的?我要她血债血偿!”她指着萧如是愈渐扭曲。
“别……”萧如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举起手,“姐,我都不认识你,别血债血偿啊…”
红衣女转过身,朝老妇飘过去,身上的大窟窿越发血腥恐怖。老妇手抖得凶,险些坛子没拿稳,紧张盯着红衣女咽着唾沫。
“娘亲。”红衣女突然朝老妇笑,伸出一只手,“你怎么忍心看晓晓这样呢?娘亲,你那么爱我,一定也会帮晓晓的吧?”
她的半截身体飘在空中,滴着血,笑得诡异阴森。
可在老妇耳中,那声“娘亲”就好像温柔的武器,击溃了她所有的心理防御,内心的柔软被打开,她仰头看向红衣女,眼角划出一条泪痕,缓缓放下手中的坛子,抱紧在怀里,
“晓晓……”
萧如是:?
不带这样玩的啊!
红衣女冷笑一声,声音转而冷冽下来:“这就对了嘛。”
她转身靠近萧如是,扭扭头,笑得越发诡异。
老妇抱紧怀中灰坛,看了萧如是一眼,挪开目光,哀恸着闭眼,不忍再看。
“咯咯咯,受死吧。”